第二日,萧拓与晓月吃过了早餐便出门。
萧拓一面开车一面看过旁边晓月几眼。她默不作声,只顾着低头看书。“昨晚睡的好吗?”萧拓轻声问。
“唔……好……”晓月含含糊糊的答着。
萧拓再看她一眼,终下定决心般,正色说道:“昨天……对不起……,我——”
晓月轻轻打断:“算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萧拓看她,她低头看着书,头发遮盖住了她的脸,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她手中的书并未翻动一页。可见,她是真气了,真恼了。此时,再多解释已无用处,愧疚亦已无用,事已至此,他也缄口不语。
她是这般恼他,不喜他,他亦不必再有犹豫,更不必艰难的述说心中所有。
经过检查,医生确认晓月的身体康复得很好,已无大恙,只劝说她还是要多花些时间休息,不要太过于劳累。因卢尔德早与校方打好招呼,故而复学手续办得极为顺利。走出学校办公大楼,置身校园中,秋意将至,微风拂面,夹着书卷香气丝丝沁入心脾,有下了课的学生或骑单车从林**上闪过,或背着书包听着音乐步履轻松愉悦,晓月深深吸气,轻松无比:“学校里的空气真让人觉得轻松!”
萧拓看她,她能这般轻松愉悦,他也终可以轻松些许。忽见她面上轻松之感渐去,眼睛瞪直了看向一处。颇为疑虑的顺她目光看去,却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一男一女正不顾周遭注视的目光争吵不休,男的甩手欲上车走人,女的死命拉了他不肯松手,男的一时走不脱,便伸手去打那女的。正迷惑间,晓月已经疾步走了过去,萧拓急忙跟了上去。
晓月走至那对厮打的男女面前,一把将那男人的手腕紧紧攥住,一手将那女孩拉到身后,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打人?”
那男人猛然一愣,遂恢复神色,用力甩开她的手,怒声回问:“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人?”
晓月虽然身体已经康复,毕竟有些体虚,被他这样猛然用力一甩,不由得向后踉跄一步,那女孩忙在身后将她扶住,仍旧泪声涟涟,急声关切的唤着:“晓月——”
萧拓见此情景,顿时发怒,两步上前,拉了那男人衣领,几乎要将他一把提起,狠狠挥去一拳,厉声道:“对女人动手,你算什么男人?”
那男人被打的踉跄几步才扶住已经打开的车门站稳,只觉得颊边一阵火辣辣的痛,嘴里已尝到一丝血腥味儿,抬手向唇边一抹,垂眼一看,竟已鲜血淋漓,气愤羞辱中欲还回手去,却见萧拓怒目横眉,正狠狠的捏着拳头,生生将一口气压在心底,口里却不服气:“你们是什么人?敢管闲事?”
晓月已慢慢恢复了气力,闻听他问,遂拉了那女孩走至他面前,指着那女孩,扬眉道:“我是笑笑的好朋友,你凭什么打她?”
原是如此!笑笑担心害怕一般紧紧拉了晓月手,示意她不要再争了。那男人听了晓月的自我介绍,看一眼守护在一旁的萧拓,嘻嘻蔑笑几声,指着笑笑,向晓月道:“你问她自己,我为什么打她?你们这些女孩,不过是凭着自己有几分容貌就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个个都想捞个金龟婿,也不好好掂量掂量,同你们在一起不过各取所需而已,竟然就想威胁我,我又不是傻子,你那腹中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我还不知你们这些女孩,看见哪个有钱就肯上哪个的床?”
他话语里极尽侮辱蔑视,笑笑脸色忽青忽白,一手指了他,嘴里哆哆嗦嗦:“你?你?你?……”忽的泪水再复倾泻而下。
晓月一时若木然,一时若茫然凄楚,难以置信的转望笑笑,“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笑笑偎在她肩头低了头只是哭泣不止,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拓已听出个大概,他话里竟捎带着连晓月一并辱及,更觉恼怒,上前一步,扯住他衣领,一拳就欲挥去,那男人立时缩了头再不噤声,笑笑颤抖而绝决的喝道:“不要打他,让他走罢!我再也不要看见他!”
萧拓怒目看他,霍然放下拳头,松开他衣领,厉声训道:“记住,以后不要再欺负女人!滚!”
那男人一时得了自由,狠心决绝的再不看笑笑一眼,一头钻进车里,急急关了车门,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晓月扶了笑笑,三人一起走到校园里一处无人的凉亭,扶笑笑在一个石凳上坐好,自坐在她身边一个石凳上,轻抚她后背,无声的安慰着。萧拓联系前因后果已然猜得**不离十,不忍再使人尴尬,轻轻嘱咐晓月几句,便独自漫步在校园中。
秋风暖阳,绿意犹然生灿,却似有丝丝凉意直逼心头。
几千年以来,人性中的许多并未有过分毫改变。
这个时空,虽然强制一夫一妻,可真正能做到唯一而终的又有几人?
某些方面,比过去开放更甚。
或许,唯有她,还在这般单纯的幻想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她这样执着专注,而他,注定做不成专注执着于她一个的那个人。
既是这般,何必还牵绊她?再牵绊着自己?
那日,自己说:人,总不能鱼与熊掌兼得。
遥远的那个时空,有那样重要的东西在等待着他去撷取。
而她,于他,却是这般缥缈而不切实际——不如放弃!
秋风中裹来的气息愈来愈清凉,使得他,身心俱是这般的清朗明晰。
笑笑伏在石桌上轻声啜泣许久,方才渐渐平息,抬着水汪汪一双大眼,望着晓月,慢慢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
笑笑与晓月是高中同学,家境贫寒,从高中起,就一直接受晓月的馈赠,连带着大学学费都是晓月一力承担的,晓月节俭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晓月去从军后,津贴不多,更加节俭,笑笑看在眼里,心里愈加难堪惭愧,适逢遇见张锡,他属于那种年轻有为、有款有型的年轻老板,巧舌如簧,慷慨承担起笑笑的一应费用,笑笑母亲生病,也是他掏的医疗费,等知晓他有妻室,已悔之晚矣!本欲与他一刀两断,是他一再保证等笑笑毕业就与妻子离婚,兼威胁如果分手就要笑笑臭名远扬,还要将以前花在她身上的钱统统要回才善罢甘休。对晓月,一直只说是在勤工俭学,晓月不便与她经常会面,倒也信以为真。这个月,笑笑突然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便约了他,将这件事告诉他,本想商量个解决的办法,未料想,他一听笑笑怀孕当时急了,以为笑笑是要以孩子来威胁讹诈他,眨眼间便绝情绝意,笑笑不肯放他离去,就这样撕扯起来。
晓月越听越气,面色雪白如莹,身心有如坠入谷底般,沉得难受,望着笑笑,说不尽的怜惜痛楚,良久,低低叹息:“笑笑,难道你不知道这些男人都是朝秦暮楚的么?你真当他是对你用真心么?”
笑笑停手,泪痕犹挂,怔怔看她,她都是这样看待所有男人的吗?从小一起长大的杜毅,或刚才一心呵护她的萧拓?在她心里也都是如此这般吗?
晓月沉思良久,忍不住低声埋怨:“笑笑,纵是他花言巧语,可你也不应该不顾惜自己呀,其实,对对错错,还不是要靠自己把握,你……你怎么可以那样轻易的将自己……”后面的话终还是生生咽了回去。笑笑已听得明白,更觉懊悔不及,垂首,又低声抽噎起来。晓月话方出口,已经后悔,看她这般凄惨痛哭,更加自责惭愧,柔声安慰道:“算了,笑笑,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笑笑依然伏身哭泣不止,轻轻点头。
她这般悔恨不迭,恰勾起晓月心中一抹忧伤。
天下男人无情无义者居多,却有着无数痴情的女人为其前仆后继。
晓月神色黯然,叹口气,低低劝解:“笑笑,你也不要伤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一切重新来过,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人,跌倒了便要爬起,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
笑笑终于抬起头来,泪眼望着晓月,轻轻点头。
抛开悲痛,勇敢一些,或许还可以重来。
晓月思忖许久,低声再道:“笑笑,我的想法是: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学习,所以这个孩子必须拿掉。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拿回你的尊严,要做的就是——把用他的钱还给他,一是告诉他,我们是正经女孩,由不得他半点侮辱;二是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从此后再无半点瓜葛,笑笑,你觉得怎么样?”
笑笑听得明白,只是沉吟不语,看她情境,晓月心中明白,轻轻开口:“这几年你用了他多少钱?”
笑笑低头,许久方才低低答道:“差不多十五六万吧。”
“好!笑笑,你现在就带我去他公司找他。”晓月霍然站起身来,拉了笑笑就走。
“晓月,你不要这样!”笑笑回拉住晓月,不肯往前走一步。
“你怕什么?”
“不怕什么……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他罢了。”
僵持片刻,晓月恍然了悟,求证似的问道:“你是不想用我的钱还他?是吗?”
笑笑看着晓月,眼神亦即亦离,默默垂头不语。
无须多做猜测,晓月已猜得一清二楚,多年的朋友,彼此的性情,都早已深深刻在心里,笑笑虽家世清苦,但为人心性却十分清高,身边的朋友又多是晓月这种家境富裕的富家子弟,多年来一直接受晓月接济却无法回馈,一颗孤傲的心早已沉重不堪,自己这般疏忽大意,竟从未设身处地的站在她的立场去想过,以致于事情竟到此地!晓月顿时对自己怨恨不止,伸手拉住笑笑,轻轻拥她入怀,满怀愧疚,慨叹不已:“对不起!笑笑,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让你有了那么多的心理负担,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这般谴责自己,笑笑愈加不安,紧紧回抱住她,连声解释道:“不是的,晓月,不是你的错,都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太爱面子,晓月,你素来节俭,可是却每每因为我花那么多的钱,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的,却没想到……”
晓月不容她再说下去,扶住她双肩,眼神坚定如初:“笑笑,你听清楚了,我们是朋友,是不分彼此的好姐妹,我们在彼此面前不需要做任何的遮掩,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样的错误再不许你犯了,从今以后,我们共同努力!”
笑笑含泪郑重点头,终于破涕为笑,语气一如她那般坚定:“对!从此后我们一起努力!你和我,我们一起重来!一起毕业!”相视而笑。笑笑此时方忆起刚才一直跟在晓月身边的萧拓,方才虽心思迷乱,但他看着晓月时那般幽深的眼神还是深深印在脑里,小心试问:“晓月,刚才那个萧拓,你和他之间……?”
晓月稍有神伤之感,遂恢复平静,轻松道:“唉!想什么呢?他是晓星同学的哥哥,现在住在我家,在我爸爸公司里当企划副总,我爸爸对他挺赏识的,我们不过普通朋友而已。”
“真的?”
“真的,不然是什么?”晓月含笑白了笑笑一眼。
笑笑也只当自己心思过重,此事揭过不提。晓月拨通萧拓的电话,萧拓离得不远,接到电话片刻赶了回来,多一句不问,一心一意只做她们的专职司机。
取了钱,来到张锡的公司,晓月本意只自己进去,萧拓和笑笑担心张锡对她不利,执意陪同,前台小姐见几个人面色不善忙将他们拦下,态度礼貌:“请问几位与张总有约吗?”
晓月也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温和回道:“没有,我是你们张总的一个朋友,借过他一笔钱,现在来还给他,这样,你只要告诉他是一个姓卢的朋友他就知道了。”
前台接待小姐将信将疑的拨通了张锡的电话,将晓月的话复述给他。张锡暗自纳闷,仔细回想,家中红旗一面,外面彩旗飘飘,情人太多,一时间反倒想不出是哪一个,怀着一探究竟的心情来到前台,蓦的看见那似曾相识的娇美玉颜和熟悉的脸孔,心中一惊,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晓月亦毫不迟疑,匆忙赶上,一把拉住他手臂,带着一丝嘲笑,低声道:“张总,刚刚分开,您总不会不认得我了吧?我想您也不希望您公司的员工知晓他们老板有多少个情人吧?更不想尊夫人对您在外面的行为有所了解吧?”
张锡闻听此言,心中一沉,未曾想过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威胁,缓和了神色,低声问道:“你想怎样?要钱吗?要多少?”边说边掏出支票薄来。
晓月冷笑一声,鄙夷道:“这个事情是两相情愿的,我能把你怎么样?放心吧,这次来,一是想告诫你,以后少害人家正经八本的好女孩,二是,你的钱不知给过多少女人,别人消受得起,我们可消受不起,现在特来还给你!”边说边将刚刚取出的十五万重重塞进他手中,“你看好了,这是你花在笑笑身上的十五万,从今后再不许你打笑笑的主意,再不许你骚扰她!”
张锡看看手中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抬头看向晓月,今天两次相见都匆忙而尴尬,匆忙一瞥间,只知道也是个漂亮女孩,如今仔细看去,竟是如此风华绝代的一个美人儿,眼底神色孤高而尊贵,令人不敢亵渎。待回过神来想说点什么,晓月早已拉了笑笑,同萧拓一起出了大门。忙追出去时,只看见远远驶去的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