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政殿,威严大气,朱柱金龙,焰火烁烁,宫禁侍卫相隔而立,随驾文武官员分列而坐。萧拓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十二章冕服,足蹬赤舄(xi),稳坐上位金銮。“昨日众卿家说《齐律》是祖宗所制,不能轻易撼动。朕也不瞒众位卿家,昨日众卿所阅之《齐律改制三策》,实是出于皇贵妃之手,今日,众位卿家尽可针对这份《齐律改制三策》向皇贵妃提出任何见解和询问。”短暂的停顿后,抬一抬手,道:“开始吧!”
他威严的语调好似在诺大空旷的殿阁内隐隐回响着,带着莫名的令人臣服之感。
晓月简单的两条发辫,只由乌发间穿过一根翠玉垂链,在额前垂下红紫两色数颗熠熠生辉的小巧宝石,一袭刺绣简约花纹的淡紫色衣裙,外罩一件薄薄如蝉翼的纱衣,温和有度的微微而笑,端坐于萧拓下首。
众臣左右顾盼,低低窃语。
萧拓遥指一下廷尉许嘉,“许嘉,你先来说说。”
廷尉许嘉应声起身,步至中央,双手执笏(hu)板,躬身道:“陛下,臣昨夜又拜读了皇贵妃娘娘所做的这篇《改制三策》,臣认为此策有三点好处:其一,法布于众。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有具令可依。其二,法制详尽。具列户、兴、厩等方面。其三,去旧陈新,因时制宜。此三点,无不应了我大齐现时所需,故而,臣认为:可行!”
“许大人!”宗正萧正一唤他一声,起身也步上中央木台,“许大人此话差矣!去旧陈新?难道许大人是认为祖宗所制之法有误了?想当年,难道不是高祖皇帝韬光养晦,带着众将士们血染衣甲才有我大齐的万里江山么?你今日这般说法,不正是说高祖皇帝做错了?”
“萧大人!”许嘉登时红了脸,“我何时有这般说过?”
“那你刚才所谓的‘去旧陈新’又是指什么?”萧正一寸步不让,也逼近一步。
“二位大人,请容本宫说一句。”晓月终于开口,紫玉扶着她慢慢起身,晓月缓慢的、稳稳的,一步步走下上座,边走边淡定的说道:“二位大人所言俱无谬处。祖宗自然是不会错的,只是社会错了,因为社会在不断的发展。比如,前楚初年,哈喇不过是一小小游牧民族,人丁不过数万,而这二百余年以来,前楚十五帝无一位曾对其多加关注,以致今日哈喇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民族,对我大齐虎视眈眈。若是我们也墨守成规的话,不知哈喇的铁骑是否还能再忍上两百年呢?”
萧正一倾耳侧听,想了一想,道:“娘娘这话不虚,只是…”,摇一摇手,“只是,哈喇在这两百余年中的发展与我们今日改制实在是两不相干啊!”
晓月一手扶腰,慢走两步,“社会是什么?环境、人口、劳动、文化、政治、科学、外交、军事等等,无不是构成社会的因素,哪一个因素不发展,社会前进的步伐就会放缓,好比人的身体,只长脑袋不长身子,便会头重脚轻,若只长了身子不长头脑,便又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无用之物。我们这里是社会,哈喇是社会,羌狄是社会,南诏也是社会,这天下本就是无数大的、小的社会构成的,我们今日站在这里可以讨论我们这方社会该如何发展,那么哈喇那方是否有人也在研究着他们的社会该如何发展?或是羌狄?或是南诏?如此看来,萧大人是否还认为我们今日所谈的改制与哈喇、与羌狄,与无数同我们这般壮大的民族不断的发展无关呢?”
萧正一听这一番辞论一时发愣,怔怔的瞧着晓月,晓月只温和的微微笑着。
太尉章荃起身道:“微臣有一事想请教娘娘。”
“章大人请讲。”晓月优雅的转身,望着章荃得体一笑,微微抬起一手。
“娘娘的《改制三策》中强调上下一体,臣不敢认同,自古便有上下尊卑不同之分,如何能将潢潢贵胄与那些平民百姓同等而言?若是那般,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章荃夸夸道来。
晓月微微笑着,慢慢踱着步子,“章大人难道只闻自古有‘上下尊卑’,不曾听闻商周始便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望着他只是微笑,稍做停顿,继续道:“若按章大人的理解岂不是连周文王这样的明君也大错特错了?普天之下,是潢潢贵胄多呢?还是平民百姓多呢?想来这笔账章大人连想也不消想一下便可以算得过来,潢潢贵胄之于数以万万计的平民百姓中有如一叶扁舟之于长河万丈中,这河水若是平静无波,这舟自然可以顺风顺水,可若是这河水暴涨,或者突然掀起风浪,章大人,您说这一叶扁舟是否还可以安然行驶呢?”
“这?…这?…这?…”章荃连道了几个‘这’,却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言辞来对答。
“娘娘!”丞相袁德终于起身,双目异常犀利,国相之风赫然而显。
晓月闻唤回身,见竟是袁德,勉力躬一躬身,颔首道:“相国有何赐教?”
晓月语气中倍显对其的尊敬之意,袁德却瞥她一眼,隐含不屑的轻道:“娘娘位列皇贵妃之尊,该当知晓‘后宫不得干政’这条祖制。而娘娘今日却在这德政殿上、在这满朝文武面前夸夸其谈,岂不有违祖制?岂不有违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