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坤德宫请安时，一切如旧，仿佛从未有事情发生过一般。
春日里的太液池，烟波浩渺，微风拂过，带皱一池春水，水波清淡通透似可直映池底，深深的池水中遍有各式色彩斑斓的鱼儿，或大或小，或肥或瘦的穿梭游弋，欢快跳脱。岸边的绿树映着池里的清泉，有粼粼波光映眼；池里的清泉映着岸边的绿树，有柔柔碧色映人。池中有如蓬莱仙境，琼楼高阁、玉带廊桥、大片碧荷、艳装仕女，尽皆罩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下，池映山、映楼、映桥、映荷、映人、映廊；山、楼，桥，廊，荷，人也映在一片波光粼粼中，宛如人间仙境，更胜似一幅绝美的清秀淡雅山水画卷。
春水绿柳边，一个清冷孤寂的淡白身影，低低念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①
晓月摒退小德子和紫玉、子鱼几人，轻轻走近，望着满池暖暖春水，轻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既然这样在乎他，这样企盼，为什么不去对他讲，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赵昭仪缓缓侧首，眼底有一抹悲伤苍凉，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你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你不怕我抢了他的心？”
晓月迎着习习春风而立，微微浅笑，心间有一瞬间是空落落的，声音似比那一池春水还要平静许多，“每个人都有争取幸福的自由和权利，你不去争取，怎么知道不行？”
赵昭仪有瞬间惊讶，依旧凄苦清冷：“总要有能争取的机会才行。”
晓月望着她暖暖微笑，轻轻拉起她柔白纤细的手，眼底柔柔一抹暖色，轻轻道：“婉儿，我知道你是真心爱他，你对他的爱并不比我少。”暖暖笑意有如和风拂过一般，酥麻了婉儿凉凉的一颗心，“婉儿，你能这样在乎他，我很欣慰，有你的爱陪着他，我很开心……婉儿，爱情，有时候也是需要自己去争取、去努力的，如果真的认定了，就一定不要放弃，尽自己所能，尽力去做，即便真的得不到，终归努力过、尝试过，无怨无悔。”
赵昭仪听得似懂非懂，这么久的爱恋深深埋在心底，从未想过要把它翻出来晒晒太阳。
“喲…这不是皇贵妃姐姐么？”头簪玉钿金翠，穿一身红色雀衔宝珠华服的月昭仪盈盈立于几步外，望着晓月似笑非笑。
晓月松开赵昭仪的手，淡然转看月昭仪，语气平静无痕：“原来是月妹妹。”
月昭仪杨柳细腰，款款而行，来到两人面前，眼光从赵昭仪身上复转到晓月身上，轻笑道：“皇贵妃姐姐真是福人吉相，三个月的禁足，还是这般的容光焕发么！”
晓月不想与她多做纠缠，淡淡道：“月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讲。”
“嗬。”月昭仪轻哼一声，“果真是陛下的好药，把皇贵妃姐姐养得如此娇美。”月昭仪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连一句客套的话也没有，唇角悄浮一抹嗤笑，扭身而去。
晓月听得心口蓦然一痛，微有失神。
赵昭仪心头一震，看月昭仪去得远了，不禁侧首看向晓月，呐呐问道：“什么药？”
“紫草、黄柏、苦丁茶、零陵香、蚕子布……②”晓月声音缓缓，飘忽若远。
赵昭仪愕然怔住，呆呆问道：“什么？”
晓月缓缓看她，微微苦笑，“婉儿，我同你是一样的。”
赵昭仪眼中渐渐盈泪，往事不堪回首，良久，语声极低：“无论怎样，陛下心里都有你。”
晓月微笑。
她的身体早已痊愈，紫玉却每日按时请她服药，怎会不使她生疑？
她的身体心智几经波折坎坷，早不似从前一般强健，又添外创内伤，若再有孕，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痛惜，他怜爱，不忍她受苦，便要她每日服下那一碗碗辛苦难咽的药汁。
他的心意，她都懂，却还是会痛，每每看见他的孩子们，个个都那般的聪明伶俐、乖巧可人，心口便会再痛上加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