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上有一座道观座落在城郊一处青松郁郁的半山腰,也是由来已久,常年香火鼎盛,晓星不知道听谁说最近这里多了一个算命的老道士,据说算命算的特别准,早就计划好了趁着这周末来试试。等知道她的计划都已经上了山顶,个个后悔不迭。晓星乐观道:“不准就不准了,这山上的风景也不错,我们就权当来看山好了。”来都来了,也只好如此。老道士生意蛮好,客人竟然排队,也难怪,现在这社会上起名的、公司开业看日子、看风水的……都要算算,算得越准卦金越贵。这道士起卦有个要求:闲杂人等不能在跟前。好不容易排到晓星,她屁股早就坐起了疹子,早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儿了,终于排到了自己,拉起晓月,叫着萧拓和杜毅就往里走,晓月最不信这个,被她拽着扯不脱,只好权当做陪她瞎胡闹了。
屋里有一方榻,老道士神情肃穆,口里念念有词,睁眼看见他们几个一齐进来,微微一愣,不甚高兴的道:“是哪位施主请卦?其他人还请到外面候着!”
晓星上前像模像样施了一礼,客客气气的答道:“老先生,我们几个都是一家的,能不能就让他们在这儿跟着听听?”
老道士仔细看过眼前几人,再没言语。
杜毅凑热闹道:“老先生,我也想请个卦。”
老道士思忖片刻,终于开口:“好吧,老朽就破例一次,各位请坐。”
方一坐定,老道士就将晓星细细看了一遍,肃容问道:“小姐问什么?”
晓星毫无犹豫:“我问将来我的生活幸福不幸福?”
老道士指着面前一盒卦签,“请!”
晓星依言上前,阖目,虔诚的摇了摇卦签,递给他。
老道士接过,将所有卦签排在桌上,细细的看了一遍,渐渐眉目舒展,慢慢说道:“小姐天性纯真活泼,秉性善良,将来必遇良人,虽然有些微坎坷,但最终会得偿所愿。”
晓星顿时开心雀跃,确认道:“老先生,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老道士肯定答过,问向杜毅:“这位先生问什么?”
杜毅思量片刻,有些赧然:“老先生,我……我想问问看,我将来是否能娶到我中意的女子。”
萧拓心间有物轻蹦,侧目看向晓月。晓月听他问这个,联想到早上问他的话,暗自轻轻一笑,不想他非但已有了意中人,还动情这般深,为此来求神问卦。杜毅说完更加觉得难为情,满面迥然,连连挠头。
老道士随手一指,“请先生摇一遍卦签。”
杜毅依言摇了,递给他。
老道士再将卦签细细的看过一遍,抬目看着杜毅,缓缓说道:“先生只要记得凡事莫强求,万事自有定数就好了。”
杜毅茫然点头,忽觉不对,问道:“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这事儿不行吗?”
老道士面无表情:“是与不是请先生自己慢慢品味。”
杜毅立时恼了,晓月赶紧上前劝道:“哥,老先生既然说让你自己慢慢品味,你就等回去后再慢慢想吧,我们走吧。”掏出二百元钱投到那个功德箱里,对那老道士鞠躬道:“多谢老先生。”语毕,转身便走,三个人也觉无趣,都跟着往外走。
“几位请留步!”老道士忽然开口。
几个人闻言止步,回身望着老道士。晓星问道:“老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道士目光锁定萧拓,似有深意,看了半刻,抬手指向萧拓,缓缓说道:“这位先生,老朽看你眉目间有光华流转,老朽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萧拓颇有些奇怪:“老先生但讲无妨。”
老道士目光扫过其他三人,再复看着萧拓,见他面上毫无避忌之意,略做思量,慢慢说道:“其一,先生身担重任,贵不可言;其二,先生身陷囹圄,有苦难言。”
几个人同时愣了片刻。晓星仔细回想,突然醒悟,顿时间对这个老道士佩服得五体投地,扭头看向萧拓,他似隐隐吃惊,却一脸的淡定。晓星本欲上前仔细询问,转念一想,终还是闭紧了嘴巴,只定定看着萧拓。晓月和杜毅听他说得没边,连连摇头,他出身孤苦,哪来的贵不可言?他现在过得也算潇洒,哪里有什么苦闷?
萧拓目光幽深,他既是这般说,定是知晓自己底细,亦会有办法帮到自己,转念间,平和道:“老先生这两句我记下了,改日一定再来讨教,还望老先生多多指点。”
老道士摇摇手:“先生这话错了,老朽怎敢再劳动先生大驾,先生只需记住:今年来日明年去日,今年来处明年归处。就可以了!”
萧拓闻言心中豁亮,原来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仿佛这一刻终于彻底开怀轻松,深深鞠躬,“如此,多谢老先生赐教!”
老道士慌忙起身还礼:“先生莫折杀了老朽!”
他这般虚捧,萧拓这样精明的人竟也会这般感激涕零,这世界上招摇撞骗之人真是愈来愈精明了,连骗术也是愈来愈高明。杜毅和晓月连连摇头,暗叹。晓星心下暗喜:不想今日行程安排得这样巧妙,更不曾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般世外高人,原以为只有桃花源记里才会有那般神奇之事,听他这般恭敬,莫非眼前之人当真是真龙天子?心中喜悦难言,扭头忽见晓月站在萧拓身后,心念一动,走过去,拉了晓月到那老道士面前,信服道:“老先生,请你再帮我姐姐看看,看我姐姐将来生活怎么样?”
晓月忙拉住晓星,低声道:“算了,晓星,你也知道我不信这些。”
晓星拉住她不放,“算算嘛!算算也没有坏处。”
老道士略略看过晓月,目光转向萧拓,却不作声。
晓星忍不住问道:“老先生,我请你给我姐姐算卦,你看拓哥哥干吗呀?他脸上又没有写字。”
萧拓瞧出其中有些端倪,迷惑问道:“正是,老先生,您是否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讲么?”
老道士冥想片刻,方才抬抬手,慢慢说道:“既如此,请小姐摇一卦吧。”
晓月左右看看,权当作游戏,只好轻轻摇了一卦,递给老道士。
老道士伸手接过卦签,一排,一声叹息,无奈摇头,道:“小姐虽才德兼备,却幼年受创,常思己痛;再遭变故,心灰意凉;心有所挂,却又过于执着;虽位高情真,却都只是身后荣耀。所以老朽劝小姐万事都不必太过于苛责自己,禁锢自己……”一番话尚未说完,杜毅已经脸色大变,满面火气,上前两步,一把捞住老道士的衣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霍的伸出拳头。
萧拓未曾料到他说出这番话来,虽听得不是滋味,毕竟已说了‘但说无妨’,只将心口怒意压低,沉默不语。
晓月本就不信这些荒诞之说,只是念起过往情境,心中有些感伤,见杜毅这样激动,怕他真动手打坏了那老道士,赶紧上前一把拉住杜毅,连连劝道:“哥!哥!你不要这样。”
杜毅拉住架势不肯收手,依旧气愤难当:“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遭的?谁过于执着了?滚他个身后荣耀!什么狗屁道士?”
晓月连连劝说:“算了,算了,老先生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我们又何必当真呢?”
晓星姐妹素来情深,此际听了这些话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仔细寻思一遍:他既这般说,便定会有破解之法。上前同去拉住杜毅,“哥,听我姐的,你消消气。”
杜毅终于恨恨的咬着牙松开手,“哼!看在我妹妹如此劝的面上,我不跟你计较,谅你也就是胡说八道,骗点钱财。”晓星慌忙去扶住老道士,“老先生,我哥是一时情急,还望老先生不要计较。”
老道士整整衣衫,摆摆手,摇摇头。
晓星方又问道:“老先生,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可有破解之法?”
老道士无奈摇头:“小姐,一切都是命数所定,信与不信都已无谓,还请各位回去吧!”
萧拓思量半晌,真诚道:“老先生,还请您多少指点一二。”
老道士望着他,犹豫许久,方才问道:“先生是真心想为这位小姐破解?”
萧拓看晓月一眼,简短答道:“是!”
老道士看他如此坚定,摇头无奈叹息道:“万般纠缠,原来竟是躲也躲不开的!唉!”下定决心般:“既如此,就请先生忘了刚才老朽的几句话吧。”
萧拓怔忡问道:“什么?”
老道士感慨低言:“先生真的愿意抛弃家国大业?难道先生真的忘了前番诸事?”
萧拓猛然瞪住老道士,目光深邃,稍许,指定他,沉声低喝:“原来是你!”
老道士匆忙抬眼,又匆忙垂首,低语道:“恭送先生!”
萧拓狠狠指他,猛然撂手,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晓星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生气模样,仿佛有熊熊火焰大肆在身畔燃烧,又仿若有阵阵寒意侵袭,慌忙再不噤声,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追去。晓月和杜毅更是茫然,也赶紧去追他。
回去路上,萧拓靠着座椅靠背,阖目无语。杜毅几次欲言又止,回头看看晓月晓星。晓月亦是不明所以的摇头。晓星惊喜交加,惊的是他们竟然认识,喜的是这个老道士既然这般怕他,就定有办法破解晓月那些不好的命相。
自此几天大家都不甚开心。萧拓更加沉默寡言,杜毅也闷闷不乐,晓月本不在意,只偶尔想到‘幼年受创,常思己痛’心里沉重,思及他对待萧拓,仿佛又敬又怕,总觉得哪里是自己想不通透的。好在晓星周一一早就开着敲诈来的宝马跑车去了学校,否则有她那张快嘴留在家里迟早这件事得让卢尔德和兰姨知道。
卢尔德和兰姨终于发觉了他们几个的情绪低落。
“这两天怎么看着你们几个不怎么乐呵呢?发生什么事了吗?”卢尔德关切问道:
晓月抢先回答:“哦!没什么……呃……就是……那天,我们出去时遇见了一场车祸,所以……”
杜毅连忙附和:“是!是这样的。”
卢尔德和兰姨关切责备:“这几个孩子,怎么不早说呢?让林阿姨给你们做一点吃的,祛祛风、压压惊。”
兰姨即刻让林阿姨去做了党参牛展汤,又嘱咐家里司机给晓星送到学校去。
“爸爸,兰姨,还是明天我送去吧,反正我也想从明天开始就搬去学校住,还是学校里学习要方便很多,再有两个月就期末考试了。”晓月轻声道。
兰姨总归是担心她身体并未完全康复,“晓月,可以吗?”
晓月轻松笑笑:“可以,我身体早都好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况且我哥又给我买了车,以后回来也方便得很。”
卢尔德也不再拦她,“那你自己要多注意身体,说什么会常回来,恐怕你这一去,就一头扎进书堆里,回来要等到寒假喽!行了,以后我会让毅儿和拓儿常去看你的,你不愿意回来,也不要勉强。”
杜毅插话道:“就是,我以后会经常去看你的,你只要专心应付考试就行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要想了,明天我去送你。”
晓月笑道:“行了,哥,你车都给我买了,还想给我当司机呀?”
杜毅呵呵一笑,道:“那好,那你自己去,反正你的东西也不多,不像晓星那样,跟搬家似的。”
萧拓轻轻搁下碗筷:“大家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卢尔德看着他背影,颇觉奇怪:“我怎么觉得拓儿这两天的情绪好像比你们两个更差呢?”
杜毅此时反应倒快:“唉!爸,你不知道,那天他的反应就比我们大,估计可能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震撼太大了吧,没事儿,过两天他就好了。”
卢尔德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