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
血人气息微弱,恍若将死之人,但他的眼睛却还非常明亮。这是一双充满了求生意志的眼睛,纵是一个人已经对生活百般绝望,只要那人一见了这双眼睛,就会想要拼命在这人世间多活一刻。
这个血人身上的伤是如此严重,这个血人所处的环境是如此险恶,这个血人明明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可他为什么还不愿意死去?他在想谁?他在等谁?他等的人会来吗?他等的人值得他等吗?
血人用自己的右手摩挲着左手的伤疤,眼神一瞬间充满了柔情,沙哑的声音虽然难听却温柔无比。“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生来就不舍得让人对你失望,你也不会让我对你失望······我等着你······”
辽王府
辽王濮阳宸璟今日穿了身月牙白的衣裳,站在院子里等他的美人。少了那份外露的杀伐之气,月下的濮阳宸璟丰神俊朗,风雅无比。
翠萼一回榕翠院便看到了装束一新的辽王。“看来许二小姐那边的进展很顺利,王爷的心情很好。”
辽王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衣裳,“绣娘还说本王穿上这身衣裳有迷倒万千少女之势,怎么一到了翠萼这里就不管用了······看来绣娘还是言过其实了。”
“绣娘并未说错,只是翠萼已经不是小姑娘了。”翠萼柔声道:“王爷不必介怀,翠萼有没有为王爷倾倒不重要,只要该为王爷倾倒的人已然为王爷倾倒就足够了。”
“话虽如此,但这世上又有几人不为翠萼倾心呢?本王亦是俗人一个,又如何能不肖想美人之心?”辽王眉眼含情。
“王爷最不缺的就是人心了,也最舍得人心了,又怎会在乎翠萼这一颗石头心?”翠萼眉眼低垂,柔声笑语。
美人低头,含娇带柔,迷人万端。
纵是心有不悦,也舍不得对这倾国倾城的妙人儿生出半点怒火来。
辽王面露无奈之色,神情里含着无限宠溺,“你总是有办法让人对你又爱又恨,却又不得不舍了那恨来怜你。”
翠萼脸上的笑意更浓,“王爷是难得的好主子,能为王爷做事,是翠萼的福分。”
辽王知她想岔开话题,也不点破,转而问道:“在外面忙活了几天了,可有什么收获?”
翠萼抬起头来,脸上的女儿之态已收了起来。此刻的她,是个阴鬼谋士。“崔勍被我一番戏弄,只怕不日就会惹出大祸来;兰亭柳林为情所伤,很快也会离开皇城;大长公主已经知道皇上背弃承诺之事,断然是不会再隐忍下去······王爷只管坐收渔利。”
辽王含笑道:“翠萼一人可抵百万雄兵,本王能得翠萼相助,实在是平生一大幸事。”
“王爷谬赞了。”
三天,三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三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三天里发生的事又改变了什么?
过了一个“三天”,还有无数个“三天”。人的一生究竟会有多少个“三天”?
平王府
素弦已经在新月阁外站了三个时辰,秋的晓风晨露在素弦身上留下惹眼的清寒,就连日的暖晖也未能给予她半分温暖。
樊簌从新月阁内出来,望着素弦的眼里含着慈母的怜爱。“郡主,回去吧!”
“母亲不愿意见我······”
“郡主,昨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大长公主她累了······郡主也累了一夜,回去休息吧!”此刻的大长公主最不愿意见的就是郡主了,樊簌心下暗叹。
“我明白了······请樊姨照顾好我母亲。”素弦对着新月阁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郡主······”樊簌突然开口,“郡主,你要体谅大长公主的一片苦心······虽然,大长公主隐瞒了你一些事情,但她都是为了你好······”
素弦回头一笑,“素弦明白······素弦从未怪过母亲。”
樊簌望着素弦的背影,低头发出长长的叹息。
郡主她,又有什么错呢?她明明该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她明明该无忧无虑地活着,她明明该······
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女儿整日里在想些什么?郡主她又在想些什么?
身为大长公主的女儿,身为平王的女儿,她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素弦离开了新月阁,却没有回自己的晓风院,她去了睦闻鸢住的平芜院。
睦闻鸢正站在院子里出神地望着院中的那一排青竹,裹挟着无尽愁绪的低吟飘散在风中。
“倚晴空。正三洲下叶,七泽收虹。叹年光催老,身世飘蓬。南歌客,新丰酒,但万里、云水俱东。谢故人,解系船访我,脱帽相从。
人世欢易失,尊俎且更从容。任酒倾波碧,烛翦花红。君向楚,我归秦,便分路、青竹丹枫。恁时节,漫梦凭夜蝶,书倩秋鸿······”
谢故人,解系船访我,脱帽相从······君向楚,我归秦,便分路、青竹丹枫······
素弦默然轻叹。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又岂能由人自主?得意失意尚且做不了主,生离死别就更是做不了主了······
睦闻鸢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竹叶,“郡主,你想做自己的主人吗?”
素弦望着睦闻鸢手里的那一片竹叶,“先生,素弦的心一直是自由的,素弦知道先生在担心,但素弦想求先生放心。”
睦闻鸢闻言回过头来望着素弦,“郡主想要做什么?”
素弦展颜微笑,“我要去做先生和母亲都想做的事,一件本该我去做的事。”
睦闻鸢放开自己的手,手中的叶子随风飞走,“郡主······想让我做什么?”
“先生明白的。”
睦闻鸢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我不会插手这件事,我也不会让大长公主插手这件事。”
“谢先生成全。”
这是一个局,一个想将所有人困死的局。
一个······可能会让平王府永不超生的局。
袁旭本就是冲着大长公主来的,大长公主出手只会枉费了十五年的隐忍······只有素弦,只有现在还没有被任何人放进眼里的素弦来做这件事才能有出人意料的那几分胜算。
一个还没有被人放进眼里的对手,一个还未被人掂量过实力的对手,一个别人想不到她会出手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