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烛光影影绰绰,罩着屋内的高矮桌椅。图瓦正在引壶觞以自酌,我见他一杯饮尽,忙讨好地给他斟满。
“前几日还说不想见我,怎么现在这么殷勤了?”他满意地将我斟的酒一饮而光。
“臣妾知道错了,如今这种种,都因我而起,白白连累了依依。”
“你现在知道这宫中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的同情心泛滥,不光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是,我以后知道了,在这宫中,凡事会多个心眼。”
“光在这宫中可不行,到哪里,你都得多个心眼。何况,经此一事,你想在这宫中长待,恐怕也不行了。”
“殿下,您可是为了三王子的事情,要赶我走?”我惊呆。
“不是我要赶你走,是这形势逼人,怕是越来越脱离我的控制了。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多一刻是一刻。李士勋的密信,我已派人从巴音处偷取销毁,他没法挟制你之后,必然会想别的方法。公孙新瑶被关入地牢,她的势力爪牙颇多,说不定哪天就会为了复仇加害于你。你在这宫中,多呆一刻便危险一刻,我已经尽力护你周全,但眼瞧下去,怕是连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哎——”他深深地叹息。
我琢磨着他说的自身难保的意思,猜测战事怕是越来越紧迫,他的大悟王朝将受到严峻的挑战。
却从未曾想过,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次日清晨,图瓦正用完早膳,准备上朝。断音地牢的侍卫来报:“公孙新瑶在地牢中,已绝食两天,她非要见了王子殿下,才肯进食。”
图瓦淡淡地说道:“这是她的伎俩,公孙新瑶我还是了解的,我即便是不去,她饿得受不住了,还是会吃的。”
那侍卫不肯离开:“可是,她说,若殿下不肯去,她便死了对殿下的心意,要...要弄个鱼死网破。”
图瓦沉吟半晌,“我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来的早了些。罢了,我便去瞧瞧她吧!”图瓦的脸色沉沉,满腹心事,“小言子,去太元殿通知百官,今日本王不去上朝了,让他们各自回去吧。”
“臣妾也想同去。”不知怎地,我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想去问问,她为何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对我,对一个曾经真心想帮助她的人。
我也只是提议,料想图瓦不会答应,谁知,他居然点了点头:“是了,也该让你......你便跟我一起吧,只你自己一人,随从就不要带了。”
从娴吟宫到断音地牢,这段路走得格外漫长,图瓦的脚步似乎也是特别的慢。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生怕一松,我便滑走了似的,直握得我的手生疼。
地牢修得异常坚固,天然的巨大石层横亘于地面,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将地下封得严严实实。在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半丝儿声响。断音地牢,名符其实。
见我们一行而来,数百侍卫纷纷低头行礼。
在巨石上面开了个石门,一条弯曲幽深的阶梯直通地底。我们便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下,只有靠着两侧幽幽的油灯散发着诡异的暗光,才不至于踩空掉下去。
狱守是个中年胡子拉碴的大叔,大清早便灌了黄汤,浑身散发着酒气,好似不认得图瓦,便拦着问:“你们是来找谁?”
被陪行的侍卫一把推开:“瞎了你的狗眼,一大早就喝得昏昏沉沉,看殿下来了,还不快开门?”
那狱守这才惊醒:“殿下恕罪,小的从前只见过陛下来过这里,殿下这还是头一回来,请不要怪罪。”
便抖抖霍霍地拿着一大串钥匙,找了半天才开了门。
从地牢的通道往里走,两边是一个个的隔间,关押着罪恶最重和最危险的犯人,那些人有的在呻吟,有的断着胳膊断着腿,像具木偶一动也不动。牢房中充斥着浓浓的腐肉的腐败气息和血腥味道,过道上放着用酷刑的刑具,上面斑斑驳驳。
我强忍着恶心,随着图瓦小心地越过那些刑具,一步一步走向最里面。
最里面是一间密封的单室,与其它犯人的房间隔了数米远。只在高高的地方开了个小小的窗户,用来通气。那玉貌花容的公孙新瑶便是关在这里面么?她是如何度过这两天的?
狱卒将钥匙插进锁链,推开门。
公孙新瑶背对着我们坐着,双手被粗绳反绑在背后,乌发上没有一点装饰,听到开锁的声音,她缓缓转过头来。
她原本白净秀丽的脸,现在已经伤痕累累,鼻子发青,脸肿了很高,上面有一道道掌印。
“殿下,遵从您的指示,小的每日都有掌掴她五十下,未曾遗漏一下,嘿嘿。”那狱卒讨好地对着图瓦说道。
图瓦厌恶地打发走了狱卒和侍卫,关上了房门。
狭窄的室内只剩公孙新瑶、图瓦和我三人。
她看到图瓦,黯淡的眼睛中迸发出了希翼的光芒。
“殿下,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不会杀了我的,对不对?”她的脸上已肿得看不出一丝姿色,可是声音带着欢欣,娇媚无比。
“是,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饶了你,你就在这地牢中,度过余生。”图瓦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眼神蓦然暗了下去:“你,你就这么恨我,就为了她?”她用嫉恨又痛苦的眼神斜视了我一眼,仿若千根毒针向我射来。
“你从前,不是待我很好么?你关照我的父亲,我也事事听你的话,帮助你隐瞒。就是这个女人来了后,我还是喜欢你的,只要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对我,我可以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你要这么绝情呢?”她低低地抽泣,声音凄婉。
图瓦叹了口气:“你为何意图要杀了月王妃?本王与你的事情,你休要转怨到他人身上,如果你没有做这样的事,我还能好好安置你,虽然,我从未喜欢过你,但是我会善待你,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而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她听了这话,颓然地从凳子上滑落到地上,眼泪珠像雨水般地掉落,拼命地摇晃着脑袋,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尖利的声音划破这间幽闭的牢房。过后,她突然笑了起来,似乎这两天的折磨已经让她有点神志不清,笑声甚是骇人:
“呵呵呵,哈哈!你,你还真以为你是屹立不倒的大悟王朝的王子么?
呵呵,为了你,我背叛了整个大悟,我对不起所有人,但我对得起你姬云楚。我连我爹都没有告诉,我背叛了所有人,苦苦地替你守着这个秘密。
哈哈哈,没有我爹的支持,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脚。
我只想保护你,心疼你,一心一意地一直喜欢你,我做错什么了?
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就这样对我!很好,这就是我喜欢你的下场,我明白了。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这就是你给我的报答!
姬云楚,哈哈哈,你会后悔的,后悔你现在对我做的一切。
姬云楚,你还记得你的本名吗?哈哈哈哈”
她开始神志不清,大喊大叫,像疯了一般,意图叫来狱卒,我愣在原地,却见到她突然闷哼一声,昏倒在地上。图瓦上前,将一粒药丸塞入她口中,扶着她平躺在地。
我不敢去看图瓦的脸色,满腹疑问也不敢问他一句,只随着他走出门外,将门锁住。
狱卒和狱守被图瓦命令在数米开外等候,应该没有听到封闭的单室内的谈话。他们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走出,我面色如纸,直觉得喘不过气,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图瓦冷冷地对狱卒说道:“严加看守,不要放任何人进来看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