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临风搭在嘴边的酒杯微微一倾,酒香便立刻从唇齿间侵袭了进去,灵魂仿佛一瞬间被那香气托上了云端。
白笙明亮的眼眸里顷刻没上了一层笑意,将手中的酒坛子平稳的搁在六角亭中莫名戳进来的两根树杈缝里头,那树杈架起的缝像是专门为了搁放酒杯酒盏而生出来的,交错的姿势有趣的紧,那六角亭子里头莫名的戳进这么两个树杈,看着也有趣的紧。
“好喝吗,好喝吗?”
他将瓷杯捏在指尖转了转,抬头对上她一张紧张的泛着粉红色的俏脸,掐柔了声音道:“好喝。”
“好喝吧,好喝吧。”白笙又再兜里掏了掏,费力的掏出了个小纸包来,“你再尝尝这个!”目光对上步临风的眼睛,仰着头将手中拆开的糖包递给他,“这是桃花酥,也是你......”她顿了顿,“也是为你做的,我想你应当会喜欢。”
湖面吹来一阵又一阵莫须有的风,带来些清晰的湖香,将她身后他桃花树吹的沙沙作响。步临风素长的手腕从湖蓝的长袖里伸出,拈上白笙糖包里的桃粉色冻糕。犹豫了半晌,放进嘴里。其实他想说,我饿的胃抽抽,能不能来点饭......
白笙当然不知道步临风心里头想什么,就像步临风不知道白笙一直将他同白筝比一样。再者,就算白笙知道步临风饿的快晕过去了,除了桃花酿和桃花糕,她也做不出什么较为粗狂的饭食来。不然,啃啃树皮吧,她一直是这么吃的。
六角亭中一时静极,高挂起的月亮幽幽的打了个光进来,将她们两拉近莹白的月光里。
步临风看着她,看得有些出神,她被桃枝挽高的长发再莹白的月光里头竟像是发出了些柔和的光来,再看,她的眉眼处唇畔间指尖上,皆点着零星的桃粉色的光亮。步临风觉得,若是将那月色洒下的光织成华裳,那应该是极衬她的。美的不可方物。
步临飞后来听步临风说起这段的时候,酸溜溜的白了他几句,你八成就是招到妖精了,还是个吃人心的妖怪。步临风瞥着他郁闷的脸,思索良久没搭话。再后来的后来,步临飞死了,卓断水死了,步临风他自己也快死了,他才想起应该这么回答步临飞,她便是食了我的心的妖怪,也我心甘情愿将心奉上的。
“白筝,月亮好看吗?”
步临风一句,“我不是白筝。”还卡在嗓子眼,便被她抢着问,“白筝,这碧湖好看吗?”
“我......”不是白筝。
“你看,桃林好看吗?”
“......”
“你说,我好看嘛?
步临风转着思绪跟上她挑的极快的脑子,想了想自己是不是用傻,这个字来形容她更贴切些。可还没等着他开口回答,她又抢着道:“你如果觉得这月亮好看,碧湖好看,桃林好看,我也好看,那便来娶我。”
步临风呛了呛,又呛了呛,涨着脸道:“嫁娶之事,并不是那样容易。”他收起杯盏,伸手将她散在脸颊上的长发撩上花枝。看着白笙皱着脸嘟囔,“能有多繁琐。”不经意的在唇边抿出方浅笑。“也不复杂,却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在我们那儿就是这样简单,若是花好月好,对着冷月的碧湖前头立下一个永世不负的誓约,再将两个人的名字刻上三生石,便是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了。”她顿了顿,将酒坛子抱在怀里,露出个含蓄的模样,“我可以带着你看花,放花灯。你可以再树下乘着阴凉,瞧着手中的医书,我会陪着你身边。或是你将我映入画中,同那桃花一起!”白笙抓着步临风的手,兴奋的让脸上带上桃色,“我们可以去云游四方,你上哪儿我就陪你上哪儿。即便你要上战场,也带上我,即便你要入那黄泉,也不要放开我......”
步临风将手握成拳,低着嗓音道:“我医术学的不好,也不会画画,更不会上战场。”
她抱着酒坛子愣了片刻,勉强掩去眼中的委屈,“那你娶是不娶!”我,不想再等了,不想在看着你一个人老去。
伟大三生树啊,我愿意穷尽一生的运气,用来遇见内个人,我愿意用我无穷尽的一辈子去换得那短短的一百年,陪他一道生老病死。我愿意用我这辈子所拥有的所有东西,换得我的名字能同他刻在一处。
步临风缓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用轻声的,低柔的,带着颤抖的声音问她:“白笙,我是谁。”
她蹙着的眉头,听见他叫她名字的一瞬间唰的盖上一层笑颜,欢快道:“白筝啊。”
“不娶......”
那百年的桃花酿嘭的跌在地上,酒香连着酒罐碎了个彻底,连着一块碎了个彻底的,还有白笙坚强了白千年的心。
“为什么......”
步临风暗着眼神,盘腿坐在原地,指尖的酒盏极衬他的皮肤,他低着头反问白笙:“那你是想要白筝娶你,还是我步临风?”
白笙没答话,她没答上来,她答不上来。
步临风将酒盏搁在石桌上,抖了抖袍子上的酒香,极其潇洒的转了个身,
而白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白衣白袍的长发男子,轻轻松松的走出了那片桃花林,带着她十余年百余世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