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家到林家不过是从元城西南到元城东区,都不曾出城,但经过这近乎一天一夜的折腾,苏筠瑶觉得实在是筋疲力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进了林府,怎样拜了天地,又是怎样坐在这红幔、锦被的雕花牙床上,如果不是她左边坐了一个人,她都会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林渊啊!苏筠瑶像是从梦里突然醒了过来,相对于紧张,她倒是对这个林渊有着更多的好奇和期待。她从盖头的边缘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静静的呆在它们主人的膝盖上。似乎是因为太过于关注安静,时间竟显得有点漫长。就在苏筠瑶有点要坐不住的时候,林渊轻微的动了动身子,侧向她这边,那双手也向她伸了过来。她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到屏气,反而有点期待的看着这双修长的手向她靠近。但那双手在空中晃动了许久,始终没有伸到她的盖头里来,她的心里一阵烦躁,牵了那双手,揭下了盖头。
映进她眼里的是一张错愕的脸,除了皮肤有些苍白以外,模样还算周正,她甚至从他那双没有神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了,还不算讨厌。
之前的举动她不曾多想,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这屋子里站了许多人。除却站在前头的妇人刻板的笑脸,后边的丫头们都笑得极暧昧。刚才明明安静的连自己呼吸都听得见,怎么就会有这么多人。她一下子涨红了脸,低头看着罗裙。
林渊的手被那只小手抓住的瞬间眼前出现了一片模糊的红。那红色一闪,他就看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映在烛光里,明艳生动。待他正要细看时,发现周围仍是一片黑暗。林渊想,一定是那只小手太过冰凉,自己才会产生那样的幻觉。
“其实少夫人大可不必觉得不自在,以后您与少爷就是夫妻了。“为首的妇人四十多岁,微胖,依然笑得刻板,上前一步行礼道,“老奴余氏,给少夫人请安了。二少爷少夫人真是天做之和!恭喜二少爷,恭喜少夫人!“余下的丫头婆子们也都齐声附和。
林渊面无表情的朝众人点了点头,道:“余妈费心了!”
穿了紫红色外袍头攒红花的喜娘带了众丫头一并围了过来。一个杏眼粉唇,皮肤白净的丫头,矮身跪下,双手举高手中的托盘,柔声道,“请少爷,少夫人饮合卺酒!”
苏筠瑶怔了一下,自己端了酒杯,把另一杯递给林渊,轻轻的碰杯后刚准备喝下,一旁的余妈忙上前拦了下来。“合卺酒是要夫妻合二为一的意思,是要这样喝的。”余妈引着她的手交叉过林渊的手臂,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好多,喝酒的时候她甚至都感觉到了林渊的鼻息。
喜娘向床上扔了些花生、莲子、桂圆、红枣之类的东西,说了些百年好和、早生贵子之类吉祥的话语。林渊吩咐余妈打赏,众人谢恩之后才关了房门离去。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苏筠瑶微微抬起头来,瞄了下周围,踮着脚走下脚榻,确定大家都离开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天,她被折磨的几乎麻木了。她飞快的拆了凤冠,踢了鞋子,扯掉了身上的嫁衣,慢慢的晃了下僵硬的脖子,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手脚。
等她完全卸下了拿些套在她身上的累赘,放松够了,便赤着脚,轻轻地跑到林渊跟前。说起来,这个林渊除了表情少一点,淡淡的,看起来也还好。如果认真点说,其实林渊的五官长的还真不错,鼻子高高的,眉毛浓浓的,眼睛虽少了些神采但反而显得更深邃些,就是嘴唇看起来比较僵硬,有点冷冷的。
“苏小姐可看够了?“林渊的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虽然声音不大,语气平静,没有责骂、训诫之意,却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本能的往后一退,一脚踩空,向后跌去。
一只手准确的拉住了她的手臂,只是稍稍一用力,她便稳稳的又站在了原地,贴在了林渊的胸前。林渊的心跳均匀而有力。
“苏小姐很是娇小呢!“林渊的话带的揶揄的意味。
娇小?苏筠瑶仰头看见林渊的下巴,又看了看自己只到林渊胸口的身高,愤愤地再抬头,瞪到的却还是只有林渊的下巴,“娇小怎么了?你长的高就了不起啊!”林渊没有理会她,自顾摸索到桌边坐下,伸手去摸桌上的茶盏。
酒壶应声而落,摔在地上,跌的粉碎。门外一片唏嘘。
“小心!”她赶紧上前把他摁在凳子上,抽出怀里的帕子拭去了他手上的酒渍,“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收拾一下。”她动作熟练,像做过一千遍一万遍一样,连她自己都被这种熟稔惊呆了。
“果然瞎子很没用啊!”林渊自嘲道。她顿了一下,没有答话,为林渊斟了茶,放进了他手里。这个屋子原本是没有这么多东西的,大部分都是新增的陈设,是为了迎接新娘吧?她小心地捡起地上的酒壶的碎片,又仔细的清扫了一边,确定干净以后,快速的收拾了桌上的杯盏点心,只在桌子中间留了一套茶具。
“看来苏府的小姐很不一般呢!连丫头们的活计都做得这么熟练。“林渊说这些话时,冷冷的带着些许嘲讽的气息。
“林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像个做粗活的丫头,配不上你堂堂林家二公子,做不得你林家少夫人吗?“林渊这是嫌弃她吗?她都还没有嫌弃他呢!
林渊一怔,冷笑一声,准确的抓住她的双肩,只是一转身,她就倒在了床上,被林渊压在了身下。她从未离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近,近到她可以看清楚林渊抖动卷翘的睫毛,可以感觉到林渊喷在她脸上的灼热的鼻息。她的脸颊发烫,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声。
成婚的前天夜里,奶娘以为大夫人会教导她,而大夫人以为奶娘已经叮嘱过她,末了,谁都没有告诉她男女之事。她虽不懂,也不明白,但还是隐隐的觉察到有些特殊的事情要发生,身体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少夫人?你知道什么是少夫人吗?嗯?“林渊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声音和缓低沉,脸向她靠了过去。
“我是你妻子,你是我相公,我自然就是你们林府少夫人!”苏筠瑶的话说的很小声,她不自然的把脸扭到了一边。
“妻子?相公?”林渊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一些,低沉的声音像是某种咒语,“那你知道什么是妻子,什么是相公吗?”
苏筠瑶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僵硬,结结巴巴道:“两个男女成婚以后,男子就是妻子,女子就是......不是!不是!女子就是妻子,男子就是相公!“她的脸莫名的灼热起来。
“那你知道为什么要成婚吗?”林渊的声音带着几份魅惑,脸离她更近了一些,灼热的鼻息吹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到了该嫁娶的年纪自然就成婚,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有点不耐烦,不知道林渊没头没脑的到底想问什么。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回答惹恼了林渊,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啊——痛——“她叫出了声,“你干嘛?这么大力,我很痛!”。她愤愤的看着林渊。
“别动!”林渊大声的说,皱着眉头,极其认真。
“可是好痛啊!”她恼怒的反驳。
“我说别动!”林渊的声音依然很大,钳制在她肩膀的双手更用力了一些。
“啊——”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开始挣扎着推他,当然,是无济于事的。
他一脸无动于衷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侧着脑袋好像在听什么。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双手,翻身坐起。
门外的几个身影听到苏筠瑶叫痛,各自会心一笑,余妈回过身来,朝众人瞪了一眼,低声道:“都散了吧!”那些年小的丫头们个个羞红了脸,年轻的妇人们倒是一脸的意犹未尽,终还是悄悄的散开了。
等到余妈稍一走远,那些年轻的妇人们,立即聚到一起,一脸兴奋的看着彼此,一个稍稍年长的女子食指绕着丝绢,掩面而笑,“没想到二少爷平时冷面冷语的像个大冰窖一样,这洞房花烛居然心急成这样……”
“可不是?前些天还跟夫人吵着不想成婚呢!到底是个男人……”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妇人插嘴道,“你们都瞅瞅少夫人,水葱一样的一个人儿,虽然长得还不是很开……”她说到这里,挺了挺胸脯,脸上似乎添了几份自信,连声音都比先前更有底气,“换我是个男人,也一准把持不住!”说完一笑,带着莫名的风韵。
一个小丫头怯怯的看着她们,“可是——二少爷也有点太不怜香惜玉了吧?少奶奶都……”
那些妇人们相视一笑,嗔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快散了吧!”
“都害怕得发抖了,怎么不推开我?”林渊的声音仍是低沉,带着一丝落寞。
“我——”苏筠瑶一时语噎。是啊!刚才为什么不推开他呢?哪怕反抗下也是好的啊!
原来洞房花烛是这个样子,这就是夫妻了吗?苏筠瑶感觉自己的意识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消失了。夜过子时。红帐内,苏筠瑶在睡里面,林渊躺在外面,各自和衣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