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恕把车停在竹浅奈的家前,替她打开车门。竹浅奈刚下了车,就看到邻居古素嫂正在家中院子里焦虑地看着他们这里。
左丘恕也顺着竹浅奈的目光看去,当他看到古素嫂时立马欢呼:“我回来了,古素嫂!还记得我吗?”
古素嫂从院子中走出来,用疑虑的眼神在他身上由上及下打量一番,再踱步走到跟前,迟疑地问道:“你……是小恕吧?”
“对啊!”左丘恕跃前一步,给了她一个拥抱。
“原来是你开来的宪兵车啊!瞧你把给我吓的。”古素嫂一把推开他,“瞧瞧,你这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啊?还穿上宪兵服了!”她脱口而出,但有些心不在焉地张望着四周。
竹浅奈噗嗤笑了起来。“嫂子,他都比你高一头了,还小家伙。”
“对哦,我现在很结实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常被同龄人打。”左丘恕笑着说,“倒是你啊古素嫂,憔悴了不少!被你家淘气的小咖喱折腾的吧?”
小咖喱是古素嫂唯一的儿子,比左丘恕小六岁。左丘恕没搬离这里前,小咖喱常跟在他屁股后顽跑,是个很令人费心的小家伙。“现在他有十五岁了吧?他不在家吗?”
古素嫂皱皱眉头,说到:“他下午从学校回来了,但刚才又出去了。”她瞭望着街道的远方,眼神闪过一丝慌张。
“那他一会儿回来后,你和他来我家吃饭吧。我们一起为左丘恕接风。”竹浅奈说道。
古素嫂家里是这条街最穷的,当年大概是因为被饥饿折磨太久了,她便给儿子取了小咖喱这个名字,希望他将来能够带来好运。但小咖喱的出生让家里更穷,后来小咖喱的父亲古素也在几年前的那个深夜里被抓走,令这个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古素嫂家落魄到有时连稀粥饭都吃不上,竹浅奈一家常常将自家煮的饭粥匀出一些来送给她家充饥。
“对了,我买了一些肉,一会儿让小咖喱陪我好好叙旧一番。”左丘恕见到故人,总是兴致勃勃。
古素嫂犹豫地点点头,慢吞吞叹到:“唉,还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你俩刚才来的路上有看到他吗?”
竹浅奈摇摇头,觉得古素嫂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样。虽说小咖喱常惹古素嫂操心,但她这副紧张兮兮的神情,竹浅奈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去找找小咖喱,你先去小奈家吧。”古素嫂对左丘恕说,用粗糙的手指撩撩额前头发,有些焦急地冲远处走去。
左丘恕摘下制帽,挠挠趴着的头发,叹道:“看来,小咖喱那家伙可能闯祸了啊,果真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担心啊!一会儿我得教育教育他。”
竹浅奈拍拍他的肩膀,指着古素嫂东面的那间房子,问道:“那是你家的老房子哦,不过现在已经被分配给其他人了。你要进去看看吗?”
左丘恕深深吸口气,摇头说道:“还是算了,见过便罢,毕竟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味道了。其实,我现在最想看的不是它。”
“那你想看什么?”竹浅奈问。
左丘恕把宪兵帽搭在她的头上,咧嘴道:“你猜?”
他的眼睛静默地如同宇宙里的黑洞般神秘,令竹浅奈感到有些眩晕。
竹浅奈摇摇头。
“当然是你妈了!我的肚子都饿得在叫了,走,快去你家准备好吃的。”左丘恕说着,摘回挡着了竹浅奈眼睛的帽子,拽着她进了她的家门。
竹浅奈的母亲曾是街坊里有名的女厨,擅长做各种独特的菜肴,许多都是左丘恕未曾见过的。那时,竹浅奈的父亲还没有被抓,家里属于第五等;她父亲被抓后,作为犯人家属的她们,被列为了第六等。家里每月领取的食物大为减少,主妇难为无米之炊,竹浅奈的母亲也只能用很少的面粉来做些汤粥喝。
左丘恕先于竹浅奈一步进了院子,只见一消瘦的中年女人在屋前的石台上弯腰洗着蔬菜。她的额头上裹着白色面巾,束缚着长发;脸部有黑巾遮住嘴和下巴,脸部只有眉眼和鼻梁露出。此人正是竹浅奈的母亲。听到有脚步声,她直起身着,扭头看过来,看到宪兵服,眉头一皱。
“竹妈妈,好久不见了!”左丘恕快步走到她跟前,脸上挂着喜悦。
竹母露出疑虑的眼神,被来者身上的宪兵服刺痛了眼睛。但认出此人是曾经的邻居后,她的双眼马上弯为两道弦月,用慈柔的声音笑道:“哟,小恕来了啊。几年不见竟长这么结实了,这几年肯定没少受苦吧?”
左丘恕拍拍胸脯,蛮有底气地说:“那是,保家卫国多锤炼嘛!”
竹母笑着摇摇头,问道:“你父母现在还好吧?”
左丘恕点点头,道:“家父家母现在很好,他们还特意嘱咐我要向您转达他们的问候。他们一直很是牵挂这里,总是聊起以前在这时的生活。”
“我也很想念他们啊,一定要转告他们以后有机会了就回来看看我们这些共同生活了多年的老街坊。”竹母说道。
左丘恕应了声,接着吞吞吐吐说道:“竹妈妈,您在我面前不必带着面纱,我以前都见过许多次了,不会有任何不敬的心态的。”
竹浅奈看了看母亲,心里酸酸的。
父亲被抓后下落不明,母亲低落了好久,餐不入味,寝不安席。她常自己一人坐在屋顶呆滞地望着远方,期许会有奇迹发生。那时的竹浅奈才十来岁,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母亲,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祈祷不要出什么坏事。然而,喘息未定,祸事又生。某天,在学校上课的她被乡民带到镇医院,在那里她看到了躺在病床被绷带缠绕住脸庞的母亲。原来,母亲在做饭时因身心恍惚被凸石绊倒,脸部恰好落入滚烫的粥锅里。就这样,温柔敦厚的母亲常以纱布遮挡住脸上的大片伤疤。
“还是遮着吧,我已经习惯了。”竹母淡然地说。
左丘恕还想说什么,却被竹浅奈插话道:“妈,妹妹不在家吗?”
左丘恕这才注意到竹浅笑不在,也问道:“对啊,那丫头不在家帮您洗菜,跑出去偷懒了?”
竹母回答道:“小咖喱来过,和她嘀咕了几句,两个人就神神秘秘地跑出去了。这不,菜都没来得及洗完。”
竹浅奈的眼皮突然跳了跳,心里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