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酆都。
黑雾弥漫,阴风阵阵,天空中还飘着浓浓的黑红色云彩。在不远处耸立着一座足有十丈高的青铜古门,锈迹斑驳,古朴苍桑。
看着青铜古门上雕刻着数百恶鬼,齐岳打了个寒颤,低声说道:“这就是鬼门关?”
仰望着高大的鬼门,齐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身上穿着朱红色新郎服,头戴银冠,胸口系着一朵大红花。
“死在成亲这一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可怜了我那还没谋面的娘子。”
齐岳想起在拜堂的路上,自己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捏着,不敢用力。虽然没有低头看,却也知道,新娘子的手指修长如春笋,皮肤细腻光滑,像是玉做的。
可惜那大红盖头遮掩的牢牢的,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齐岳一声轻叹,用力的攥了攥拳头。看见前面老长的队伍,齐岳有些烦闷的说道:“人死了,登个记都这么麻烦,惹火了小爷,就不登了!”
“男娃子,可不要乱说话,小心让这里的鬼差听见啊!”站在前面的老头转过身,有些神秘的说道:“我在路上听鬼差说了,只有在鬼门关登了记才能化作鬼身,不然的话就还是魂魄,无法投胎!”
这老头身材不高,穿着一身破旧衣服,眼珠隆起,面皮浮肿的厉害,像是死猪在水里泡了似的。
这一路上有上万鬼魂,断腿缺胳膊的不在少数,齐岳也早就习惯了。再加上他本来胆量就大,所以看到老头这副样子,并不吃惊。
“怕什么,人都死了还能怎么着!”话虽这么说,齐岳的声音还是不自觉的低了下来,问道:“大爷,您是怎么死的?”
老头一脸悲切,哭丧着说道:“我真是冤啊,就三天前,我路过河边,看到水里有一条大鱼,得有两尺长,我赶紧下水去捉!”
“嗯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发现我不会水啊!”老头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不好意思的苦笑着。
齐岳有了片刻的呆滞,干咳了两声,凑出一个笑脸,说道:“正常,正常!”
老头也是话多的人,接过话茬问道:“男娃子,我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不知道啊!”齐岳一脸苦闷。
“不知道?”老头来了兴致,上下打量了齐岳一番,说道:“你这身上穿的是新郎服吧,真鲜亮啊!不过嘛,就是这做工差了点!”
听到鲜亮二字,齐岳还一阵欣喜,可是下面这句话就有些刺耳了。
他是孤儿,连爹娘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在邻居大妈的撮合下,有了一份亲事。可谁曾想,还不知道自己妻子长得什么模样,就到了这鬼门关。
看到齐岳的面色难看,老头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说道:“哎呦,小官人你看我这嘴,对不住啊,你多担待些!”
齐岳摇摇头,这个爱说话的老头并不讨厌,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亲切。
队伍缓慢的向前移动,看的出来,在阴界登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人已经死了,不吃饭也不会觉得饿。
在这里整整站了两天,齐岳终于走在了鬼门关下,近距离观察这座巨大的青铜古门,就更能感觉到它的宏大与壮观。两旁耸立的铜柱,只怕得十多个人牵手才能围得起来。
古门下是一个垫高的青石平台,上面刻着三个大字“孽镜台”。台子上最显眼的是一面圆镜,直径足有一丈,镜面古朴无华,沾染着岁月的划痕。
青石台子前放着一张古旧的桌子,上面零零散散的摆着纸墨笔砚。
一个矮胖判官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毛笔。听到有魂魄走过来,判官也不抬头,懒洋洋的问道:“姓名,年龄,籍贯!”
“齐岳,十九岁,东来县裴家村人!”
“东来县?哪个东来县啊?说的具体点,三界之中有数百个国家,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判官扯着官腔,瞥了齐岳一眼,显得有些不耐烦。
齐岳莫名其妙被带到地府来,又在外面排了好几天的队,心里早有火气,气呼呼的说道:“我这辈子就没出过东来县,我怎么知道是哪个东来县!”
“生辰~!”判官摇摇头,拖着长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账本,一边翻一边问道。
“甲子年元月初一,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齐岳看到官手里的小账本还泛着绿光,有些好奇的向前凑了凑。
判官翻阅着小账本,两个豆大的眼珠来回跳动,脸上慢慢的呈现出焦急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小声问道:“你真是甲子年元月一日出生的?”
“昂!”齐岳瞧出判官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个回答,判官脸上的汗珠都出来了,他拿着袖子用力一擦,双手颤抖的看着小账本,只见上面写着:西宁国东来县,齐岳,甲子年元月初一生人,有妻苏氏,寿元八十二年,无疾而亡,有四子二女送终!
按照地府的规矩,人死之后,生死簿上的名字便会自动消失,然后才能在阴界登记。飘散的魂魄因此成鬼,走过鬼门关,进入酆都,喝了孟婆汤,就有了新的身份。
在酆都中,鬼除了可以转世投胎外,也可以继续生活,直到鬼元耗尽,灰飞烟灭。
感觉到判官的异样,齐岳一咬牙,趁着判官不注意,一把夺过账本。
待看到上面刺眼的大字,齐岳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面色通红,甚至都有些扭曲,怒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这个,这个可能不是你!”判官后退一步,陪笑着说道。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齐岳,有妻苏氏,我的娘子就姓苏,苏墓蝉!”齐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哑,身子也抖的厉害,头顶上带着的银冠更是不停的晃动。
前两天原本应该是他的大喜之日,他会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可以好好的过日子,和苏墓蝉一起吃饭,一起种田,一起读书,出了事情也有人商量。
想到这里,齐岳把账本狠狠的摔在了判官身上,看到他唯唯诺诺的样子,齐岳更是生气,把那张旧桌子也掀了个底朝天。
“小官人,小官人,你先消消火,咱们慢慢商量嘛!”这判官知道犯了大错,连连作揖,求着齐岳不要把事情闹大。
可是在这种时候,齐岳哪里能听得进去,把台子上的桌椅、旗幡全都掀了,那些还没有成鬼的魂魄看到这个场景,也都大惊失色。
矮胖判官也是有苦难言,按照生死簿上的记载,齐岳没死,那就无法给齐岳的魂魄进行登记。这可是严重的失职,一旦被上司知道了,只怕连鬼命都难保。
就在这时,一个冷凛威严的女音从关内响起:“谁在这里闹腾,鬼门关口,阴煞之地,都活够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齐岳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四周仿佛被寒气笼罩,如同冰窖一般。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转身向里看去,目光有了片刻的呆滞。
有两人先后走出,面容极美,令人惊叹。齐岳在极怒之下看到这样的两位美人,心中的怒火也消失了一大半。
那个矮胖的判官更甚,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道:“小的见过秦广王爷!”
走在前面的黑衣美人,个子高挑,面容冷峻如寒月初晖,清丽脱俗似神袛,双手负于身后,威势极重。她身上的丝质黑袍随风而起,袖口领边由金丝织成,华美异常。
后一人身材略显娇小,如朝露玫瑰更显妩媚,狭长的凤眼带着挑逗的笑意,柔弱身段也令人遐想。她身披雪白狐裘,若似梨花堆雪。手上的指甲足有两寸多长,点着淡粉色的花样豆蔻,极为精致。
这一黑一白,如同冰火一般。其中任何一人都是绝美之色。此时,二人站在一起,使得这阴煞地狱也如若仙境。
酆都鬼王有七子三女,个个封王,秦广王名楼荒,虽是女子,但在十王中权势极大,主管阴阳生死。
楼荒一脸冷色,伸手拿过判官怀里的账本,扫了一眼后,脸上的煞气更浓,柳眉倒竖,低头看着那判官,寒声说道:“官降三级,领三百诛神鞭,手下鬼差各领一百诛神鞭!”
齐岳不知道这诛神鞭是什么东西,不过这矮个判官在听到“诛神鞭”三个字后,身子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一旁的鬼差也都是一脸死灰之色。
“看来这诛神鞭的惩罚不轻啊!”齐岳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跪在地上的矮个判官和几十个鬼差,没有一个敢开口求饶。
“连这种低级都能犯,小楼,你这里还真得好好拾掇拾掇了!”那白衣女子轻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看向判官的眼神中也带了一丝厌恶,更多的却是漠然。
虽然她笑靥如桃花,凤眼炽热而轻佻,但齐岳依然能够从她的眼神中观察到一种漠视。仿佛在她眼中,这些屈膝下跪,不敢抬头的鬼差,还比不上她雪白绣鞋上一点灰尘。
“丢不丢人,嗯?”白衣女子继续说道。
楼荒也不着恼,冷冷的说道:“闭上你的嘴,骚狐味太重,赶紧滚回你的妖宫!”
白衣女子听后冷哼一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齐岳,还有他身上穿着的,略显寒酸的新郎服,笑着说道:“这位小官人怎么办?大婚之日被你们拉到地府来,总得有个说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