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还是在前一段儿时间,金玲和管伟她们在草地上挖野菜时,捡到了十几个野鸡蛋,她们议论说,现在吃蛋不如以后吃鸡肉划算,她们想让它孵小鸡儿,说等鸡长大了,烧叫花子鸡吃。
那天在晚饭后,她们把装蜡的纸箱子倒了出来,想用它孵小鸡儿。钟新华见过孵小鸡儿,她说得用棉花把它裹上才行。管伟说不用,野鸡用啥棉花呢,草就行。
她跑到外边,想找点儿干草。站在院子里,她两眼到处踅摸,也没那玩意儿,远处的地上倒是有立着的干草,可那还得用镰刀去割,她懒得动弹,结果她看看没人注意,走到院子的中间伸手就把铁丝上晾的一条已经干了的线裤,拽回来放到了纸箱子里,把蛋放在了上面。
为了让它保温,管伟还把她自己的鸡毛坐垫儿献出来,给盖在了蛋上。
那会儿屋里有点儿冷,一早一晚还得少烧一点儿暖暖屋子,轰轰凉气。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儿,都挺累的,时间一长,她们就把火墙上放着的鸡蛋,给忘了。
现在换成岳月起来做早饭了,当她拿着脸盆迷迷糊糊的正往外走的时候,她听到了屋子里像是有什么在叫,她就地转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什么,她以为听错了,要不就是外边的鸟儿叫。
她疑疑惑惑地出去了。到了外边,地上果然有不少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在觅食,可是……?这叫声和自己刚听到的好象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到了晚上都躺下以后,岳月又听见了叫声,这时她一下子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几个蛋出来鸡了……?她兴奋地喊了起来:“咱们的鸡出来了!”
本来大家都要睡了,听她这一喊,一下子都来了精神,都下地来挤着看。岳月小心翼翼地把纸箱子搬到了地上,打开。怕看不清楚,有人给打开电筒照着。
“鸡真的出来了!”金玲见鸡崽子在动,高兴地大声喊。
岳月把管伟的坐垫子递给旁边的金玲,同时嘴里叨咕着:“亏的发现的早,要不然都得给捂死了。”
她把箱子里的鸡一只一只地抓了出来,又把蛋壳捡了出来,最后取出了线裤。
车远航从枕头底下抽出张报纸,在铺上递给她们,垫在了纸箱子里。她趴在被窝儿里,看她们干,她见她们把鸡,又放了进去。
火墙上,不知谁搁那儿半个馒头,她们把它揉碎了给鸡崽儿吃了。钟新华说小鸡崽儿还得喝水。她们听了,满屋子找起了装水的东西,后来金玲从卫生员的大药瓶子上拧下个盖儿来,给鸡做了水杯。
闹得兴奋了,都睡不着了。还在地上溜达的岳月,一下子想起在她们捡到蛋的第二天,男青年们说小不点儿的线裤丢了,还说也没刮风,咋能没了呢?……
当时有人说是野猪拽去穿了。他们也没问问女宿舍的人,事儿也就过去了。岳月那会儿才知道线裤是小不点儿的,她知道了也没敢说。
此刻她看看地上弄脏了的线裤,顺手抓个盆,放点儿水就给洗了。她粗略地搓了一遍后就给拧出来了,然后递给了站在她身边的管伟。管伟自己不敢出去,她扒拉了一下金玲,她俩一块儿出去给晾上了。
清晨,江川去挑了挑儿洗脸水,回来放下桶在他正准备把扁担送回食堂时,无意间看见了铁丝上晾着的蓝线裤,他冲着屋里喊:“小不点儿——!臭小子你出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昨天他还听他在嘟囔这事儿。
在小不点儿嘟囔的时候,他还跟他开玩笑说:“嘟囔啥!这还有啥不明白的,你不愿意洗它,它生气了,它走了。”小不点儿听了他的话撇着嘴说:“哟哟,还神了呢!”……
那阵子有一回江川在外边洗衣服,小不点儿耍赖,把它偷着放到了江川的盆里,江川看他是小孩儿,就给他洗了。因为小不点儿的线裤边上有一段儿松紧带儿露在外面,因而他认识这条裤子。
就在江川拿着扁担正端详线裤时,张志远和小不点儿出来了,他俩是准备去收拾马圈饮马的。
江川冲着小不点儿,用下巴指了一下线裤,说:“那不是你的吗!怪了……,谁穿了?”说着他往食堂走去,他挺纳闷儿的。
小不点儿揉揉眼睛往跟前凑凑,仔细看了看,“裤子是我的,怎么这么脏了?”
张志远也凑了过去,看完他说:“那次你洗我看了,没有锈啊。再说了,那是啥时候?咋现在又出来了?邪门儿啦?咱没做梦吧?……”说完他抓抓脑袋。
出了宿舍准备洗脸的车远航,她一边把桶里的水往盆里倒,一边问:“一大早晨说啥呢?啥邪门儿邪门儿的……”倒完水她把毛巾打湿,洗了起来。
“指导员,你过来看。”张志远喊她。
“姐,我的裤子突然回来了,变得这么脏!真奇怪……”小不点儿端详着自己的裤子说。
这事儿叫他感到纳闷儿,这咋过了这些天又出现了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他怀疑是有人拿错了,穿脏了洗了又晾出来了。
车远航擦着脸过来看。“那哪是你的裤子。是人家岳月的,可能是没洗净,我看她就那么揉巴了两下。”
岳月她们在屋里听着呢。岳月本来拿上围裙是要去厨房的,车远航说那裤子是她的,吓得她不敢出来了。因为那裤子江川看过了,她怕他们想,一个女的……还这么脏……
她站在小窗户边,在听着他们说话。
“不是。是男裤。你看呀。”张志远说。
车远航过去看看,可不是,就是男裤。她也糊涂了。她叨咕着:“我明明看见是她们从纸箱子里拿出来的,又是岳月和管伟洗的……”
“他们搞什么鬼?”张志远说。
“啊——”她想起来了。“对了对了,是她们用这条线裤垫箱子,孵小鸡崽儿来。”她说。
女宿舍里的人,只有车远航和岳月起来了,那些人还都半睡半醒地在被窝儿里呢。
这时管伟想上厕所,但又不想起来,正当她还在犹豫时,听了到车远航的话,气得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她爬起来坐在被窝儿里喊她:“指导员!你回来!”
让她把人都给喊醒了,接着她小声说:“她把咱们给出卖了。她真傻,她咋竟说实话!等她进屋……收拾她!”
外边的小不点儿听说用他的线裤孵过鸡崽儿,气得不行,他大声说:“咋不用你们自己的呢!看我小好欺负啊!你们等着!我要把你们的鸡崽子都烧着吃了!等着!不算完!不吃光了决不罢休!恨死我了,等你们再晾线裤,我就把它拿去给张志远的狗……当褥子铺!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还反教了呢!
有本事你们再别洗衣服,你们记住我的话,咱们走着瞧……”说到这儿,他寻思寻思,怎么?孵鸡崽子?他觉得这事儿挺新鲜的。
江川把扁担放到食堂的门口后返了回来,他开始倒水,洗脸。这事儿,他已经听清楚了。他心想,这些女的……咋这么坏……,可他的嘴上却啥也没说。他知道她们挺难惹的,一上就是一帮儿,凭着她们人多抱团儿,没理也能搅出三分来。要想收拾她们,得抓住理之后,单个儿来。
就在这时,饮过马也已经把水给挑进马棚,又打扫完马粪的贺援朝,从马棚里出来了。他穿了一双黑雨靴,裤腿儿……塞在了靴子里。
他在棚边的草里趟了几步,把鞋上粘的脏东西让露水洗掉后,跺了两下脚,过去插上门,往回走来。
快到他们跟前时,他搓了两下手问他们:“这是跟谁打架呢?这么凶。”看样子是冲着女宿舍的。他估计是那些女的干坏事儿了。他知道她们挺坏的。
听到他的话,张志远转过身来,见他穿着雨靴从那边过来,他知道他又把他的活儿给干了,他说他:“从明天开始,都各尽其责,你不能再替我干了,你再替我干,咱俩就换工作,你别怪我要你那个连长当。”
贺援朝笑了,他说:“可以啊,我还真希望咱们都能换着干……,你们刚才嚷嚷啥?”
张志远开始跟他学是怎么回事儿。
车远航洗完脸泼了水,提着盆回到帐篷里。
管伟已经起来了,车远航一进门,管伟就冲着她过来了。“就怪你。你不会说不知道?撒个谎,啥事儿都没有了,死心眼儿!你说那裤子是岳月的,岳月都不敢出去了,看你干的好事儿。以后那些男的还不得想,岳月挺大个姑娘咋那么脏,你叫岳月那脸,往哪儿搁!”
车远航笑了,她把盆放在铺底下后,直起腰转过身来说她们:“别撒谎。他一口一个姐的叫着你们。依我看……,他们那么想才好呢!那是对你们的惩罚。谁叫你们没好心眼儿来着!为啥不给人家洗干净!就用那么点儿水糊弄人家,就该收拾你们。昨天晚上我还寻思,岳月那么干净,咋用那么点儿水洗,闹了半天……,不是你们的衣服……”
岳月抓着围裙在寻思着说:“也真是的,咋是他的呢!要是江川的就好了。好好气气他,叫他嘴那么恶。”
她认为这里最难对付的,就是江川。他太精,啥事儿叫他一搭眼儿,准能看破。看破了,他还不说,他在心里琢磨事儿,弄得你不得不猜他在心里想啥呢,他忒可气。
车远航叫她给气得直笑,她跟她们说:“行了,弥补一下吧。咱们出钱给他买一条吧,那是个没娘的孩儿。”
岳月:“行。就当道歉了,这事儿咱做的是不好……,昨晚上太暗了,我也是困了,脑袋都没转转个儿。其实我知道是他的,那天我听着了……”
车远航:“认错就好。你们理亏,不准跟他吵。其实你们挺不是东西的,咋不用你们自己的呢!一帮儿坏水儿。不怪那些男的都说你们坏!”
她们听了,使劲笑。躺在被窝儿里的钟新华,她有些担心,她跟她们说:“等哪天咱们不在,他会不会给咱们烧着吃了?”
车远航走到火墙跟前,拿上饭盒儿准备去打饭,听了她的话,她说:“不能。他只是说气话而已。咱这不是也要赔他了吗,他再烧鸡吃,那就没理由了。你说呢?他没那么坏。”说着她和管伟都出去了。
管伟独自往厕所跑去,在跑的时候她侧着头嬉皮笑脸地对小不点儿说:“别生气,姐一会儿给你重洗。她们没有恶意。”
岳月自知理亏,她硬着头皮出去了。
她过去陪着笑脸打着哈哈扯下线裤,对已经开始洗脸的小不点儿说:“好老弟,别生气,姐替她们给你赔不是了,我们出钱给你买条新的,等明天让你志远哥给捎回来……”
管伟也说了好话,岳月又出面赔了不是,小不点儿不好意思了,他说:“这是哪儿的话呢……,赔啥呢,岳姐,不用赔,不用赔,我那都是说着玩儿的气话,别往心里去……”说着他扯岳月手里的线裤,岳月躲了一下,没给。
她拿着线裤回来放在了车远航的铺上,转身去了食堂。
管伟回来洗完脸后,又给他仔细洗了一遍。
她们,在耐心地等着烧叫花子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