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阎雪风与萧思话又聊了一些特种作战的细节,这位刺史大人似乎很受用,连连抚掌称奇,而阎雪风其实仅是泛泛而谈,他肯定会有所保留。
御赐松花老酒后劲很足,年过半百的萧思话终于还是抗不住,不觉已是昏昏欲速,迷迷糊糊随口说了一声:“阎将军,本官困倦难耐,先去歇息了!”说毕,萧思话已被两名贴身护卫搀扶着走了。
阎雪风随口客套了一句:“大人慢走!”
少顷,府中管家亲自来领阎雪风去客房歇息,阎雪风虽只四五分醉意,却也无心再饮,便随着管家去了。
入得房内,只见卧房敞亮,窗明几净,一应摆设俱全,管家交代了一番,便告辞走了。
阎雪风在房内徜徉片刻,全无睡意,便掩上门,在府内踱步散心,路过白日里令他流连几许的荷塘,便挪步过去,沿着镶有汉白玉围栏的池上曲径缓缓游走。皎洁的月光下,硕大的荷塘月影婆娑,秋光满目,风清露白,阵阵晚风轻拂,顿觉清爽无比。
游走了片刻,阎雪风忽而驻足,微微仰面,凝望即将圆满的明月,心中竟是浮起一丝惆怅,因为下个月就到中秋了。
南北朝时,历法上仍沿用汉朝修订完善的汉历记日。虽然南北朝时还未出现中秋节民俗,但阎雪风心里不可能忘记这个节日,因为十六年前的那一天,有他抹不去的记忆。
阎雪风生于军旅世家,爷爷是老红军,去世前已是军级干部,不过阎雪风对爷爷没有印象,那时他还未满一岁。他的父亲也是职业军人,那时已是团级干部,母亲也是副团级后勤干部。
据说,因为阎雪风成分很干净,标准的红三代,遂被组织挑中,且经过基因筛查,身体各项指标皆为甲等A级,是培养高精尖特种兵的上佳人选。如果不是这场意外,阎雪风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在特种军校毕业后,经过三至五年的实战磨砺,随后会被掉入国家绝密部门工作,那时的级别,也绝不会低于副团级。
过完最后一个中秋节,阎雪风便被组织带走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家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家搬去了哪里。他的一切身份信息随即被列为军部绝密,民政、公安等部门的一切个人信息,也全部被清除。
那时,阎雪风仅有八岁。
他一直无法原谅父母的绝情,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原本无忧无虑的童年,此后便充斥着各种高压的特种课程,之后便是残酷到令人绝望的集训,一度让他几欲寻死。但是,骨子里的坚韧和倔强,让他一次次技惊四座,一次次冲破极限。
在经历了无数次真正的生离死别之后,在血与火的煅烧下,阎雪风开始淡去怨恨。因为他开始领悟到,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尤其是特种军人,能够活着,就已经享受了无上的奢侈,其他东西和它相比,真的无足轻重。
多年后,阎雪风已经彻底理解了父母的无奈,作为职业军人,其实个人的命运是无法自控的,所谓的组织需要可以压倒一切。而且,一个不懂服从的军人,无异于叛徒。
也正是那时,阎雪风通过了无比严苛的思想觉悟测试,并被破格提拔为作战系特种一队的队长,由一名士官直升正营级。饶是如此,阎雪风也未曾感到一丝惊喜。不过,阎雪风并不知道,他的家人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他,只是彼此不能联系,因为他的档案已经被中.央军委提走,拟编入国家元首外事安保部队。
阎雪风所属的西南猎鹰特种部队,总是披着一层神秘面纱,连知道这个名字的军方人士都极少。
这支部队,虽身在西南,但西南军区对其仅有托管权,其直属上级是中.央军.委,绝对是中国.特种.部队的王牌,没有之一。各种高新装备一应俱全,军事行动神秘莫测,无论是团体还是单兵,作战能力都极为强悍。
西南猎鹰的所有队员,都经历魔鬼式的残酷训练。飞车捕俘、攀登绝壁、擒拿格斗、踏冰卧雪、涉水泅渡,这些只能算常规课;侦察谍报、秘密渗透、袭击破坏、联合作战、解救人质,这些也只能算必备技能。
刚开始的时候,阎雪风以为,高温和极寒特训已经足够恐怖了,当他面对极限饥饿特训之时,才知道什么叫惨绝人寰,那哪能叫训练,简直就是虐杀。
饥饿特训包含三种残酷环境实地模拟,低层次为荒野自救,训练基地位于滇南雨林和川西高原;中层次为孤岛求生,训练基地为南沙岛礁和中俄联合特训基地——鄂霍克茨海岛礁;高层次为荒漠逃亡,训练基地为南疆准格尔和北撒哈拉。
在一次次濒临死亡的恐惧折磨下,阎雪风渐渐的麻木了,麻木过后开始变得强大,他不再害怕饥饿与反胃,不再畏惧危险和死亡,只要能活下去,他不会在乎自己吃下去的是什么,树皮、草根、生肉、昆虫,这些都已算不得什么,在沙漠里,他甚至喝过尿。
以上三个层次的终极特训,阎雪风创造了多项个人记录,其中包括荒岛三十天、沙漠二十四天,未发一次求救信号。
此后,阎雪风吃饭就变成了饿死鬼托生,再也改不了。
正因为这些训练,阎雪风才彻底变成一个处变不惊、淡漠荣辱,不为浮华所动的人。只有具备这些特质,才可能担当起护卫国家元.首的至高重任。否则,他怎可能被中.央军.委相中,拟调入全国最绝密的部队。但是,这条辉煌的轨迹,却因为一次上级估计失误的反恐突击而改变,不知将有多少高级军官将因此受到处分。
如今想来,那些残酷的记忆仍然刻骨铭心。
阎雪风怔怔的望着月亮,仿佛入定了一般。
不远处,荷塘中央的亭榭中,一袭绿裳映水月,恰与荷塘平分秋,正是白日里阎雪风瞧见的那女子。她远远望着月夜中的阎雪风,粉嫩的面颊浮起一丝婉约。
阎雪风伫立良久,缓缓朝荷塘中的亭榭行去,直至走到亭中,方才一怔,连忙作揖行礼,缓缓说道:“在下鲁莽,未曾瞧见娘子在此赏月,打搅了清静,多有失礼!”
那绿裳女子掩口轻笑,娇声说道:“公子好生无礼,竟敢如此称呼奴家,也不怕我生气?”
阎雪风一愣,挠头笑道:“呃,在下唐突,因初到贵国,不知这称呼礼俗,还请赐教!”
绿裳女子莞尔一笑,轻声说道:“‘娘子’这一称呼,可不能乱用哦,一般都是称呼已婚女子,或是……或是丈夫称呼妻子。在我们这里,对未婚女子,一般称呼阿姊或姐姐。”
阎雪风心下暗骂:我草,老子记得看某台《百家讲坛》的时候,有位大师专门纠错,说是在宋朝之前,“娘子”专指未婚的少女,意同今天的姑娘,用来称呼妻子是不对的。看来,一切传说版的历史都是扯淡,还是现实版的历史比较靠谱!
阎雪风赧颜笑道:“在下实在唐突,给姐姐赔不是了!”说时,阎雪风深深鞠了一礼。
绿裳女子皓齿微启,轻声说道:“不知者不罪,公子不必拘礼!”
阎雪风拜道:“那在下告辞,就不打搅姐姐清静了!”
刚一转身,阎雪风却听闻身后悠悠传来天籁之声:“公子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