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堂,萧思话起身来迎,满脸堆笑的说道:“阎将军,你可是让我们的展护卫一通好找啊,寻遍了整个军营,都找不见你!”
阎雪风不卑不亢,抱拳回道:“大人可还记得给萧参军治伤的那位村医?老人家一直挂念着萧参军的伤势,从几百里外托人捎药来,我岂敢怠慢,便尽快送了过去,没想到大人忽而盛情相邀,未在军中候命,实在失礼!”
萧思话摆手笑道:“哎呀,多劳阎将军费心了!我那斗将小侄,也不知恢复得如何了,都抽不出时间去看望一番,阎将军此去,权当替我代劳了。战事稍歇,百废待兴,本官真是疲于应对啊!身边也没个像样的帮手,做官难呐!”
阎雪风心下暗笑:老头,你怕是忙于请功吧。面上却十分恭敬的拱手说道:“大人不必挂怀,我去时,萧参军已无大碍,气色极佳,又得好药相辅,料想不日便可痊愈,届时便可协助大人处理许多事务了。”
萧思话微挑眉头,并未急于搭话,而是请阎雪风入座。
一进门,萧思话便借题诉苦,什么事务繁忙,身边无帮手,还刻意回避谈及他的得力助手萧道成。单凭这几点信息,对于萧思话此次所谓的小酌叙话之目的,阎雪风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两人略作谦让,在酒案前相对而坐,萧思话才唏嘘道:“阎将军有所不知啊,偌大一个雍州,军务、政务、民事,一件件堆叠如山,哪一样我都脱不了干系啊。虽说有这么多大小官员,但真正尽心竭力的并不多见,本官是真想多扶持一些年轻后辈,一则他们精力充沛,二则思想开放,做起事来点子多。”
此言一出,阎雪风已经初步断定,萧思话这是要拉拢他的节奏啊。
阎雪风点点头,颔首说道:“大人日理万机,鞠躬尽瘁,真乃雍州之福啊!”
萧思话笑吟吟的捧起一樽酒,劝道:“阎将军,别光说话,咱们边喝边聊!”
阎雪风举樽以示敬意之后,一饮而尽,只觉此酒口感极好,入口柔滑,唇齿留香,甘洌却不烧喉。阎雪风吧唧了一下嘴唇,不禁约略好奇,笑着问道:“大人,此酒口感菲比一般,却是什么酒?”
萧思话眯着眼睛,捋须说道:“阎将军果然是懂酒之人呐!此乃圣上御赐,十五年陈酿松花老酒。适量饮之,有祛风益气,润肺养心之效,就算海量豪饮,也不会有伤身心。整座雍州城,仅有十坛,全在本官的酒窖里啦!”
阎雪风顿作惊讶状,连忙起身,一个九十度俯身大叩拜,沉声说道:“大人如此盛情,卑职诚惶诚恐!圣上御赐琼浆,卑职竟不懂细品,却如老牛喝水一般暴饮,真是暴殄天物啊!”
萧思话当即抚掌大笑,示意阎雪风坐下,捋须说道:“诶,阎将军多虑啦,快快请坐!饮酒嘛,图的就是个痛快,何必拘泥!再说了,酒乃身外之物,阎将军只要喜欢,大可随时来取,本官酒窖所藏,亦可畅饮无限。大不了,本官厚着脸皮,再去向圣上讨要几坛,却有何妨!”
阎雪风连忙拱手说道:“卑职惶恐,大人日理万机,岂敢因琐事劳烦大驾!”
萧思话见阎雪风多有束缚,便笑着说道:“来来来,随便吃些点心。不要拘礼,权当在自家一般。”
“多谢大人厚爱!”阎雪风始终保持应有的谦卑之态,反倒让萧思话有些琢磨不透。
说时,阎雪风捻起一块甜糕塞进嘴里,慢慢嚼起来,心下暗道:这萧老头精于算计,擅于玩弄驭人之术,今日我便小试牛刀,与他玩一玩,倒也有趣。
念及此,阎雪风双手捧起酒樽,笑着说道:“此次北虏全线溃退,全仰仗刺史大人力挽狂澜,成千古之功勋!卑职斗胆借花献佛,敬大人一杯,预祝大人步步高升!”
萧思话似乎有些意外,但脸上难掩笑意,举起酒樽,缓缓说道:“阎将军见外啦,区区水酒,何分彼此!此次抗击北虏,阎将军也功不可没啊!本官早已表奏朝廷,为三军将士请功,其中专项提及阎将军屡建奇功,待兵部盘点稽查完毕,封赏之圣谕,不日便可送达!”
阎雪风连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恭声说道:“多谢大人抬爱,卑职必将肝脑涂地,以报恩德!”
萧思话连忙挥手,示意阎雪风坐下,捋须笑道:“本官并未刻意偏袒,阎将军战功卓著,理当得到应有的封赏!就算朝廷一时疏忽,未加以重视,本官也会另有奖赏,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将士!”
阎雪风笑道:“大人治军有方,赏罚分明,雍州军将士幸甚!”
“阎将军,来来来,继续喝酒,放开海量大胆的喝!本官不好玉器古玩之类的俗物,恰与阎将军同好,唯独对这琼浆玉液情有独钟。得空之时,常来府上走动,本官带你去参观参观酒窖,其中有一坛老酒,绝对堪称酒中古董,本官保准你从没见识过!”
阎雪风抚掌笑道:“多谢大人盛情!那卑职可得好好开开眼界,如此良机,岂能放过!”
酒意五六分,萧思话意兴高涨,觉得寡饮无趣,便命人请来乐师抚琴,又命十余歌姬起舞助兴,自己也忍不住击筑吟唱祝酒歌,阎雪风虽则意兴索然,却表现得极为亢奋,虽只牛刀小试,已尽显口是心非的高超本领。
萧思话借着酒兴,看似很随意的问了一句:“阎将军可曾婚配啊?家小几何?”
阎雪风顿了一下,俯身禀道:“大人,卑职孤身一人,四海为家,并无妻妾家小。”
萧思话脸色掠过一丝惊疑,随即追问道:“阎将军武艺非凡,作战经验丰富,想必乃是名将之后吧?”
阎雪风已经不怕人家问这种问题了,因为他已经找到应对方法,那就是胡编乱造,反正也无据可查。
只见阎雪风长吁一声,眼中似有悲戚,半响才缓缓说道:“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啊!卑职确是行伍出身,家父阎锡山乃是一代名将,被吾国圣上拜为镇国将军。后因宫中哗变,四皇子卫立煌弑父篡位,家父誓死不降,率军抵抗,终至满门抄斩!家父为保血脉不断,命人强行将我送走,历经一年多的辗转奔逃,方到得贵国境内。”
阎雪风声情并茂,说得凄切哀婉,比真的还真。
萧思话听得感同身受,连连点头,不住安慰,又不吝美言的赞叹道:“阎将军果真是名门之后,无怪技艺超群,悍勇多谋!”
阎雪风强忍住内心爆笑的冲动,沉声回道:“就算卑职旷世奇才,也得有人提携才有机会展露,正所谓世有伯乐,方有千里马啊!大人的再生之德,卑职没齿不忘!”
这句话,点到了整晚谈话的重点,萧思话费尽周折含蓄表意,无非就是让阎雪风认同这一点,此时听到阎雪风亲口说出,却也是隐忍着内心的窃喜,看似很随意的说道:“阎将军见外啦!来来来,且同饮此杯,预祝阎将军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阎雪风微笑举樽,毕恭毕敬,似乎完全陶醉与声色犬马之中,尽显表里不一的诡诈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