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属于刘宋和北魏两个王朝的交界处,因战事频发,平原之处反而很少有人居住,一些人便躲进深山,规避战祸,日子虽然清苦,至少可以保命,还能躲避抓丁之祸。这个偏僻的小村,也是这样产生的。
这个村子常年闭塞,几乎不与外界往来。一个白发老妇坐在门口摘菜,见满身血污的阎雪风驮着奄奄一息的萧道成路过,吓得扔掉菜篮,赶紧进屋,紧闭门窗。
阎雪风哪有时间解释,驮着萧道成继续小跑,穿过几户人家,便到了那间低矮的茅屋。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坐在屋前,正在用药碾研末,只瞥了一眼,便认出了阎雪风,连忙起身,迎了过去,也不多问,只低声说了一句:“快进屋!”
阎雪风感激道:“骆老爹,大恩不言谢!”随即快步进屋,将萧道成慢慢放下,躺在一张床上。
骆老爹随即吩咐了一声:“璃儿,把门关了,去门口看着!”
小姑娘看着血淋淋的两人,阎雪风他认识,只是这前后变化也忒大了些,不禁有些紧张,却没有慌乱,嗯了一声,随即反手关了门,跟平日里一样,坐在门口纳鞋底,不时打望着村口。
阎雪风正待解释,却被骆老爹止住:“不必多言!速去烧水!”
阎雪风心中感激,随即忙着去烧水。
骆老爹看着半睡半醒的萧道成,沉声说道:“兄弟,千万挺着些,别睡!”
萧道成缓缓睁开眼睛,干裂的嘴唇下挤出一句:“多谢老爹相救!”
骆老爹摆摆手,随即取了一把剪刀,将萧道成破烂的衣衫剪开,查看伤口,不无震惊的叹了一句:“兄弟果非常人,如此伤势,硬是挺了过来!”
阎雪风拼力煽风,柴火烧得很旺,一锅水很快便烧开了,舀了半盆,端了过去。
骆老爹低声说了一句:“忍一忍,我给你洗伤口!”
“无碍,挺得住!”
骆老爹面沉如水,将一块棉纱沁入滚水中片刻,用夹子捞起,凉了片刻,拧成半干,开始清洗伤口。
阎雪风继续烧水备用。
洗完伤口,萧道成已是满头大汗,其间却未叫喊一声。
骆老爹抹了抹细汗,打开一个小药箱,取出一个白瓷瘦颈小瓶,往伤口上撒药末,口中说道:“这是我自制的刀伤药,能止血,也能促进伤口愈合,很管用的!”
萧道成微微点头,心下感激不尽。
骆老爹:“你听着就行,别乱动!”
阎雪风烧完水,立在旁边看着,见萧道成渐渐清醒,心中竟是有些激动。
撒完药末,骆老爹扯下棉纱,细心的将伤口包裹完毕,这才慢慢拉薄被盖上,大功告成,长呼了一口气,说道:“这下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药性入体,会有些微灼烧之痛,不必担心!”
萧道成道了一声谢,慢慢闭上眼睛,他早就想好好睡一觉了。
随后,骆老爹又找出一套自己的衣服,扔给阎雪风,说道:“我个头矮些,将就穿吧。”
换完衣服,骆老爹示意阎雪风借一步说话。
两人这才走出茅屋,骆璃连忙起身,急切的问道:“爹,那位哥哥怎样了?”
“已无大碍,睡一觉就能动了!”
骆璃当即喜道:“太好了!”
“璃儿,快去烧饭,阎兄弟一定饿坏了!”
阎雪风憨直一笑:“不甚饿,慢慢来!”
骆璃点点头,瞥了阎雪风一眼,眼中似有别样的温柔,忽而又看见阎雪风不合身的衣服,裤管和衣袖都离腕好一截,不觉想笑。
两人在门口的矮凳上坐下,骆老爹取下烟袋,裹起了旱烟,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阎兄弟,莫怪老头子多嘴,我看那位兄弟并非寻常之人嗱。”骆老爹剪开萧道成衣衫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兵符。
阎雪风并不想隐瞒,便将萧道成的身份,以及这次战斗的大致经过,悉数告知,直听得骆老爹震惊不已。
骆老爹吧嗒了一口旱烟,缓缓说道:“果真是名门之后,只可惜其父早殇!此子一旦羽翼丰满,必有鹏程!”
阎雪风不禁疑惑,因为他并未提及萧道成的父辈,随即问道:“哦?老爹可是认识萧兄?”
骆老爹沉吟片刻后说道:“未曾亲见,只是早有耳闻!阎兄弟是信得过的人,我也不瞒你,老夫早年曾是沈攸之将军帐下的一名军医小卒。”
阎雪风点点头,说道:“哦,无怪你精通医术。”
“承蒙沈将军不弃,收为他的专用军医。无奈家中老母年迈,内人又遇小产,将军准我回乡探视,方才救得小女一命,内人却因失血过多而死,我至今都耿耿于怀,若是我提早回家,岂会有此惨祸。此后,我便有退伍之念,跪求沈将军准我卸甲回乡,却不得准。无奈之下,我便趁夜逃出军营,远遁他乡。几经辗转,老母不堪流离,病殁于途中。我带着小女,寻得这深山小村,蒙乡亲不弃,方才得以安身。”
骆老爹念及往事,吧嗒着旱烟,满眼沧桑。
阎雪风心中掠过一丝悲悯,沉声说道:“老爹实属不易!”
沉默片刻后,骆老爹郑重说道:“阎兄弟,老夫拜求你一件事。”
“老爹说的哪里话,请讲!”
“老夫是个逃兵,这可是诛三族的死罪,我倒是无所谓,只怕连累了小女!”
阎雪风当即立誓:“我阎雪风如果透露半点信息,叫我不得好死,曝尸荒野!”
骆老爹随即笑道:“阎兄弟何苦发此毒誓,老夫要是信不过你,断不会收留这位萧将军!”
阎雪风深深点头。
这时,骆璃推门出来,叫他们吃饭了。
三人围着矮桌坐着,骆老爹微笑道:“阎兄弟,山中清苦,胡乱吃些!”
阎雪风憨直一笑,说了一句:“能填饱肚子就行!”
话未毕,阎雪风已经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吃饭跟打仗一样,瞬间便消灭了一大碗小麦饭。骆璃见状,在一旁嗤嗤偷笑。
骆老爹嗔道:“你这孩子,笑什么?当兵之人,吃饭就得快!快给阎兄弟添饭嗱?”
阎雪风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骆璃连忙止住笑,接过饭碗,转身之后,又忍不住笑起来。
阎雪风挠挠头,心下暗道:我的吃相是不是太凶残了!
吃过午饭,骆老爹随即吩咐道:“璃儿,你煮些小米粥,要稀一些,记得放些山药和当归,可益气补血。放在火边煨着,等萧兄弟醒后,就能喝现成的。”
骆璃应了一声,便忙活起来。
阎雪风忍不住偷偷瞥了骆璃几眼,心中腾起一阵莫名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