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箙?”门口站着的那人让我万分惊讶,“你怎么来了,还有,你在说些什么傻话!”
我走过去作势要给他一个爆栗,却更加惊讶的发现,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李彧,还有,江弭。
此刻,他正缓缓的走上前来。
我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全身上下只剩一颗心在发出声响:“扑通、扑通”。
许久未曾见到他了,晚上也连梦都没有一个,因为仿佛孙膑和鬼谷子的声音总会在脑海里横冲直撞。而年少的心事,就像灌木,高高低低,丛丛簇簇的,长在辽阔的戈壁上,不经意间一望,便漫过了天地相接的尽头。
但是现在,他就这样眉目温和的出现在我眼前,这样真实的,出现在我眼前。
我愣在门口,父亲咳嗽了两声,我才回过神来。
“丫头,去给客人倒茶。”我埋着头准备出去。谁知李彧两步上前把我拦了回来:“余将军客气了,哪有让小姐倒茶的理儿。咱们是来探望您的病情的,可端不起这么大的架子。”他年纪只比江弭大两岁,说起话来却格外老成。
“呵呵”,父亲干笑两声,“让李将军见笑了,我这将军府向来拮据,也没什么丫鬟,这等小事让她做做也无妨,我虽宠她,却也从来不娇惯她。”
“余将军,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温和的声线夹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力,江弭开口说了他今日到这儿来的第一句话。
屋子里静了下来,父亲点点头:“好”,他坐直了身子,“方才管家已跟我大致说明了你们此行的来意,虽说益州之战着实不易,但余某既已依附江氏,那定当鞠躬尽瘁。只是我这身子,咳咳咳,咳咳咳。”
父亲弓着背咳得厉害,我忙走上前,为他拍背顺气。
“无妨,荆州之战事关全局,我们可以等。”李彧这话说得有些冷冷的。
看着爹咳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憋得我心里一口怨气,便万事不顾的说:“那益州虽说多险山,可也是个大盆谷,江河繁复盘曲,当是进攻的大好地形,你们派出荆州的水兵,沿长江直下,大可直捣他益州城门,就算我爹曾在益州打过胜仗,也没来由的非要他上阵不可吧。”
此话一说完,屋里有过一霎的寂静。我吞了口唾沫,发觉自己实在太无理,男人们带兵打仗的事,我一个小姑娘插什么嘴。就算读了两天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哎,我正在懊悔不已之时,江弭却说了话:“除了最后一句,你说的都对,这也正是我们的想法。”
我惊讶的抬头望着他,发现他正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看着我。江箙也说:“这几日不见,我该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一下有些懵了,只听江弭接着道:“只是益州乃天府之国,又是粮仓要塞,太守没那么容易弃城,我们需要余将军在金城郡的兵力,从旱路突袭,两面夹击,以确保此战万无一失。”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突然间,我很高兴,觉得自己这几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可以畅谈战略部署了,并且,江弭已经拿正眼看我了。可是一想到父亲病着无法征战,又觉得心里火辣辣的。
“好了好了,余将军还病着,这话咱们先放放。说起来,将军您一世英雄,令爱也是女中豪杰,可喜可贺啊。”
李彧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大约是看到我父亲的脸色有些沉重,“不如改日待将军大好了,我们再小酌两杯以示庆祝,如今嘛,还望余将军能收留在下和二位少将军,在您府上小住几日。”
父亲颔首,让我带他们去找管家,便不再多说什么。
出了书房,江箙便拉着我问这问那,说什么我看兵书看瘦了,又说什么我脑袋瓜变好使了,“对了,上回我单骑在秦岭偶遇敌军,我与那徐回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一刀把他扇下马,可威风了。”
“徐回,就是那个昱国骠骑将军徐回?”
“对,就是他!”江箙一脸说不完的兴奋和得意,以为我这反应是对他钦佩不已。
“我记得他半月前在荆州被你哥三招毙命,这说明他的武功也不怎么样嘛,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好意思提,更何况,竟要三百回合你才能胜他!”我做出特别无法理解的表情摇了摇头。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我那是单骑,单骑,一人一马好吗。我说几天不见,你还真长本事了……”
我们一行四人走在小竹林碎石小道上。江弭与李彧在前,我和江箙在后。
原本我们嬉笑的声音不大,但四下无声,就使得我们说每个字都清晰可闻。这时江箙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眸微阖,笑道:“二弟,快些走吧。”
我俩愣了一下,江箙一时不解,只得胡乱应到:“啊,哦,好!”
江弭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在那样一弯浅浅的笑意中,像是盛着万家酒楼,十里桃花氤氲出的芬芳。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化开了,四周的青杆小竹透出一层鲜活的色晕。天地万物变换了模样。
就这样,江弭一句话把我和江箙拉开了距离,又给我抛出个魅惑十足的眼神。
于是乎之后的一整天,我便嘀咕着,为什么我感觉江弭是在挑逗我呢,嗯,他一定是在挑逗我;为什么我觉得他不喜欢我和江箙闹腾,嗯,他一定是吃醋了;啊,江弭不会是喜欢吧,嗯,很有可能......
在我幼稚至极的一顿自我陶醉中,我开始见人就傻笑。
管家刚拿了钥匙从账房出来,便撞上了我的两颗大门牙,吓得一大串钥匙哐当掉了一地,我又傻笑着捡起来递给他;傍晚给父亲端药去的时候,父亲还特意摸了摸我的额头:“也不烫啊,怎么一脸傻相,还红得跟猴腚一样!”我咯咯的笑着跑了。
夜里,脑子里晕乎乎醉醺醺的,像有一张大鱼的嘴正吸着我的经脉,软乎乎的又累又舒服,然后就莫名其妙的会有江弭看我时那种酥麻的感觉。
“完了完了,今晚是睡不着了。”我正半眯着眼伤感的叹气,这时,后院传来一阵飘渺的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