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天气真的很冷了,一年四季都不停的风,在冬天这个季节里更加肆虐,鬼哭狼嚎地拍打着人们用塑料封好的窗户,那塑料便时鼓时瘪,一起一伏地动起来。
丹尘镇的家家户户每天都要用煤烧炉子取暖做饭,这个小镇除了很少的楼房,大多数都是一排排的土房,条件好一些的人家住的是砖瓦房,凡是在煤矿里有正式工作的都有机会分到一套房子。
陈晓玲家的房子也是因为当年爸爸在矿上工作给分的,而如今,爸爸离家出走又没和矿上打招呼请假,算来也有半年的时间了吧,就在陈晓玲班级公布分数的那天早晨,矿里就来人下了通知,说是因陈志风无故旷工多日,已被开除,所分的房子下个月要收回。
李爱凤收到这个通知后,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看着两个女儿已经不能吃好穿暖,如今竟连房子也不能让她们娘三住了,心里酸得不行,但她坚强得并没有掉泪,又或者是泪早已流干了吧!
她坐在炕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原牌香烟,眼睛抛向窗外,那塑料布此起彼伏,哗啦作响,这风很像是六年前那晚上的风,一样的节奏,一样的凛冽。
那天本该陈志风当班,因为小女儿发烧厉害要去医院,所以和班上的一个人换了班,而就在那天,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他们那些上班的同事们,13条生命就这样被活生生带走了。
陈志风自从单位的那次矿难后,整个人像变了似的,不好好上班,经常去赌博,家里唯一的一件值钱录音机就是他赌博赢钱买来的。更无法容忍的是他在赌场里认识了一个女人,陈志风和这个女人好上了。李爱凤恨陈志风,更恨那场矿难。
但她从不和孩子们提她们的爸爸为什么会离家出走,那个理由足以严重地伤害这两个年纪尚小的女儿。李爱凤一直想,如果没有那场矿难,也许他们一家四口还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但眼下,她没时间多想什么,她得尽快找一个房子。
她披上一件有些褪色的黄棉袄出了屋,刚一出去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于是,她用手紧紧黄棉袄,向东边走去。之前她听说过东边的老柴家要往外租房子,到了老柴家,因为和主家也算是认识的邻居,很快就谈妥了,月租10元,而且可以一个月一结。
周末时,李爱凤带着两个女儿搬家了,她们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却不随意丢去任何一样东西,就像那把噘嘴的戳子,尽管不那么好用,却还能将就一下,扔掉还得花钱买新的。为了省搬家的车钱,李爱凤叫来了李爱芝两口子帮忙,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是把家搬完了。
大家都很累,大人们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因为他们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哪怕是个猫窝、狗窝也好,只要那是属于自己的家,就会很有安全感和幸福感,可是两个女儿不知情,妈妈只告诉她们新家更大更暖和。
陈晓莹很高兴,因为她可以和好朋友包月住隔壁了,以后可以天天黏在一起了。
陈晓玲半喜半忧地坐在新家的炕上发呆,她隐隐觉得妈妈应该为了保护她们隐瞒了很多真相,但她不好去和妈妈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她想妈妈的心是脆弱的,尽管她看上去有那么一双坚强的不再流泪的眼睛。她喜的是,这里离沈华生家更近了,只要那么七八分钟便能走到他家。
“叮当,叮当。”
陈晓玲被这清脆的铃声所吸引,这是挂在房顶的一串紫色风铃,应该是主人留下的,大概是因为想要拆下它来比较麻烦吧!这风铃是出自怎样一双灵巧的手呀,精致极了!
“晓玲,把门关上吧,风太大了。”在厨房里忙活的李爱凤喊到。
陈晓玲便从炕上跳下去关了门。她和妹妹住一个屋,屋离门很近,所以,原来的主人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把风铃挂这屋吧!
当晚,李爱凤留下妹妹和妹夫在家简单吃了点面条。
吃完饭,李爱芝看看自己两个外甥女说:“你们想吃什么?三姨下次来买给你们。”
陈晓莹不假思索地说:“三姨最好了,我想吃香蕉。”
“就你嘴甜,越长越漂亮了,特别是那葡萄一样的眼睛。”
陈晓玲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们。她从不嫉妒别人只夸妹妹漂亮,因为她觉得妹妹确实漂亮,而且她也觉得漂亮不是人生中最该在意的东西,一定还有什么更重要,只是她一时还想不到。
天渐渐黑了,两个孩子送她们的三姨和三姨父出门了,三姨熟练地跳上三姨父的自行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路口的转弯处。陈晓莹心里充满期待,她多期待下周末快点到来,她好能吃上像月亮一样弯弯的、黄黄的香蕉阿。
陈晓玲望着三姨和三姨父远去的背影想,以后也要组建一个平凡稳定的家庭,组建一个幸福温馨的家庭,绝不让自己的儿女受她现在所承受的痛。
李爱凤这时是不会去送的,只是打发两个女儿去送,她不是为了干那些早干晚干都行的家务活,只是那样的情景她和她曾经的爱人也常有,现在却只能深埋这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