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邵郡,位于湘中偏西南,地形多为丘陵,山清水秀。正值盛夏,七月流火,到处都是吱吱的蝉鸣,冗长乏味的声音让炙热的空气愈发显得沉闷。
从衡邵郡城中心往北约一百里处坐落了一处建构古朴的庄园,名叫陆家庄。庄邸依山而建,后院是一大片竹林;傍水而居,左侧是一个半月形的小湖。大宅朱漆大门,门口矗立着两座石狮,神态威猛,大嘴一张一合。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亮,门顶匾额写着“陆家”两个金漆大字,银钩铁划,笔意刚劲。门前则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直通不远处的官道。
陆家庄主陆南荣,早年曾在衡邵郡的军机处任职,文武全才,只因性格耿直不会巴结讨好领导,所以多年未见提拔,退休后告老还乡颐养天年。陆南荣娶有一妻,育有三女一子,分别是陆彩云、陆湘云、陆兰云和陆俊云。大女儿陆彩云和三女儿陆兰云都随丈夫在外务工,常年不在老家;儿子陆俊云在外和朋友做木材生意,这几年借着房产涨价的东风赚了不少钱;唯独二女儿陆湘云在镇上的学堂当老师,独居在家,时常照应老父老母。
今天是陆南荣的七十寿辰,在外的子女早已提前一个月回来为大寿做准备。一大清早陆家大门敞开,众人忙进忙出,各安其事,筹划准备。
此刻站在门口迎客的便是陆俊云,他国字脸庞,络腮短胡,刀眉大眼,鼻挺嘴厚,身材不高,骨架却宽,脖粗腰壮,一看就是个壮实豪爽的汉子。
“客人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吧?”陆俊云询问旁边的家僮。
“报少爷,名单上邀请的亲朋邻居大多数已经到齐,只剩下彭老爷子还没过来。”家僮回答道。
“好!你先进去看看饭菜都准备好了没,桌席都安置妥当了吗?我在这里等彭老爷子过来。”陆俊云摆摆手,示意家僮先走。
“妈的,这天气也太热了,站一上午汗流不止。彭老爷子怎么还没过来?对了,陆歧这个臭小子呢,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陆俊云心中抱怨,用力抹了抹满头的汗水。
堂内早已宾客燕燕,大堂正中一个硕大的烫金“壽”字更添喜庆气氛。众人到了之后都是先上前给陆南荣拜贺祝寿,道一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再寒暄几句便坐回席位。也有不少交情深厚的老朋友,此刻正围着陆南荣闲话家长里短,畅叙往事。
陆南荣人逢喜事,笑容满面,迎来送往,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十分精神。在他右边坐着老友叶治,银发银须,面容清瘦,瘦长的手指拈须微笑。
“哈哈,老荣头,等我等得心急了吧?老兄我快马加鞭赶来给你贺寿,希望你长命百岁,与我再痛饮三十年啊!”伴随着响亮雄厚的嗓音,由陆俊云陪同引路,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踏进了大门。
陆南荣闻声一笑,与叶治一同起身往大门迎去。两边几个大步,四手便仅仅相握,陆南荣笑道:“你这老小子,越老中气倒是越足,但也还是这么的不准时!”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原本想提前几天就过来的。但最近事情太多,忙于招考录卷,实在是抽不开身,老兄原谅则个。”彭老苦笑道。
“行行行,知道你忙,来,坐下再说。”陆南荣挽着彭老的手往座位走去。
叶治在旁笑道:“迟到总要罚三杯,老彭,你可不能抵赖啊。”
彭怀毅不甘示弱道:“三杯?这么少,老叶,今天我们敞开了喝,不醉不归!”
“老荣头,老叶,今天我来呢,主要当然是为贺寿,另外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带给你俩。”彭老突然压低了声音,显得有点神秘。
“是不是陆歧和叶欢的考试成绩出来了?”陆南荣一猜便着。
“对,这次考试,陆歧和叶欢成绩不错,虽然没进前三十名,但远远高过了岳湘学府的录取线。成绩不日就会公布,你们先别往外面说。”彭怀毅凑在老友的耳边说道。
“真是个好消息啊,这俩小子还算争气。”叶治略显得有点兴奋和激动。
“对了,陆歧和叶欢这两小子哪去了,怎么没见人?”彭怀义没看到两个小伙子,疑惑地问道。
后院里,陆家三姐妹正在督促家仆加快进度,“大家伙做事都麻溜点,宴会马上开始了,做菜上菜的进度得加快啦!小张,你发什么呆呢,快去端菜啊。”陆彩云大声地催促着。
“几个孩子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见人影?”陆兰云问道。
“小倩带着陆哲在前厅里面玩,陆歧、轻尘和叶欢三个小鬼,天还没亮就不见人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陆彩云边用手指挥着众人,边说道:“没啥事,陆歧这孩子做事一向沉稳有计划,出不了岔子。”
“他们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总是早出晚归,应该是在准备什么寿礼给老爷子贺寿。但时候也不早了,希望歧儿他们别误了时辰。”陆湘云接道。
快至中午了,阳光毒辣,田间的小路都因为干涸而四向龟裂。忽的一下,窜出一个身影,一位少年飞驰而过,手里提着一个大的布袋,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快点,快点,叶欢,轻尘,还有一刻钟就开宴了,我们得赶上!”。
“知道了!”后面紧跟着的两位齐声答道。
“爸,客人都到齐了,是否现在让叶叔致开宴辞?”陆俊云看了看时辰,请示陆南荣。
“小歧他们呢?怎么还没有到?”陆南荣看到陆歧的座位仍然是空的,眉头一皱,轻声反问道。
“小歧几个人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还没有回。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陆俊云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那就再等等,等小歧他们到了,我们再开宴。小歧平时做事沉稳,不会迟到的。”陆南荣神情笃定。
门外一阵喧哗,大家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看门小僮急匆匆地跑进来向陆南荣汇报道:“报老爷,外面有一行人带着三个木箱,正在大门外候着。其中两人欲进来拜寿,但却不肯自报家门。”
陆南荣与叶治、彭怀毅对视一眼,略带诧异,然后朗声说道:“来者是客,你请他们进来!”小僮转身出门,片刻,便带了两位客人进门。
两者都是中等身材,一老一少,腰杆笔直,身着黑衣长靴,左胸前绣着一朵金色的紫荆花。他们甫一进门就弯腰鞠躬,然后单膝跪地,齐声说道:“我家主人听闻陆老爷子古稀大寿,特遣我俩佩戴厚礼前来祝寿。恭祝陆老爷子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陆南荣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两人左胸前的那朵紫荆花看了良久,然后缓缓说道:“两位请起。老朽感谢你家家主的祝贺和厚礼,也多谢两位不远千里而来。不过,老朽这宅小屋陋,宴请的都是些亲朋好友,并没有地方给两位就坐了。还请两位带着东西从哪来回哪去吧!”
听到陆南荣这样说,左手边跪着的老者却并未起身,只是沉声应道:“陆老爷子言重了。我俩只是小仆,奉主人之命前来祝寿,家主也曾吩咐过要快去快回,所以不敢叨扰老爷子寿宴。但是礼物送到绝无退回去的道理,若如此,我俩也没有颜面再见主人,还请陆老爷子见谅。”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取有所不取。你们一无请帖,不请自来,来历不明,属名不正;二者既不自报家门,又傲慢自大,顶撞我外公,属言不顺。我向来只听说强抢东西,今天倒是头一次见到强送东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正当堂内针锋相对之际,门口又进来了三位十六七岁的少年。
当先一人高声发言,挺胸阔步,顾盼非凡,正是陆歧。他体格壮实,皮肤黝黑,额头高耸,浓浓的刀眉下面一双眼睛乌黑灵动,鼻梁坚挺,嘴唇略显单薄,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向上扬起,带着几分不羁和倔强。接下来进门的是叶欢,一张瓜子脸,身材略显单瘦,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五官清秀,温文尔雅。最后进来的是任轻尘,陆歧的表弟,他身材最高,手脚修长,骨架宽大,五官和陆歧有点像,只是脸部轮廓更为柔和,眉宇之间却是英气十足。
“请问阁下就是陆歧少爷吗?”跪着的两人闻声站起,转过身来向陆歧拱手行礼。
“在下正是陆歧。”陆歧亦拱手回礼。
“老朽早就听闻歧少爷敏而善言,聪而善辩,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只是老朽奉家主之命前来拜寿,着实是心诚意至。对陆老爷子更是恭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放肆。”老者愈加显得恭敬有礼。
“既然你对我外公恭敬有加,我外公请你们离开,怎么又不遵从?你们无法向主子交代,那我们陆家被强行送礼,脸面又往哪里搁?”陆歧眉角一扬,言语间却越来越不客气。
老者与旁边的少年对视了一眼,递了个眼色。旁边的少年挺身而出,大声喝道:“牙尖嘴利,不是本事,且看你的拳头是否有嘴巴厉害!”
话音未落,少年弓步向前,一招开门见山,双拳直击陆歧胸口。陆歧迅速把手里的布袋递到叶欢手中,右脚往后斜撤半步,侧身避其锋芒,然后双手一上一下,一招野马分鬃,欲锁住对方双手。少年招未用老,中途变招,右手挡住陆歧左手,左手顺劈而下砍向陆歧右手。
陆歧站稳不动,大喝一声:“来得好!”,招式不变,欲与对方来个硬碰硬。少年见状,略有迟疑,不得已只好撤招,往后急退两步。陆歧得势不饶人,左脚往前一点,紧追而上,对方退得太快,根基未稳,手忙脚乱之中无法招架,被陆歧右掌击中胸前,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歧躬身而退,双手抱拳,道一声“承让了”。
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脸有不忿,似乎想再打一场。旁边的老者却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冲动,随即神色淡然地说道:“歧少爷身手好,眼色更好,这套陆家散手耍的有模有样,老朽佩服。此次前来,家主祝寿心意已然传达,又见到了陆歧少爷,老朽也算完成了任务。歧少爷执意不肯收下礼物,那老朽只得先行告辞了!”说完和同行的少年行礼出门而去。
陆歧不再搭理老者,和任轻尘上前朝陆南荣并排而跪,祝道:“外孙陆歧,外孙任轻尘,为贺外公古稀大寿,特献上寿礼一份,祝外公寿诞快乐,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陆歧起身从叶欢手中拿过布袋,从里面探出一只身长约半米的狐狸,只见它通身洁白无一根杂毛,三角形的脸歪扭着,碧绿的眼睛四处打望,充满着小心、谨慎的神情,最为惊异的是它竟然有三根尾巴,蓬松的长尾懒散柔顺地披在陆歧手臂上。
彭怀毅乍一看到灵狐,便连声称赞。“三尾灵狐,这可是好东西。它的血液据传有活血化瘀,治疗内伤的神妙功效。老荣头,这份礼物可是十分难得,陆歧这两小子花了心思,值得表扬!看到你有这么好的外孙,我真的是羡慕得很!”
周围宾客一听,也是纷纷称奇,赞不绝口。陆南荣手抚胡须,喜不自胜,眉宇间老怀大慰,竟离开座位往前,双手亲自接过陆歧手中的白狐,哈哈大笑。“来人,把这灵狐带到后院,小心地看管好!另外首席再加一个凳子给尘少爷!”陆南荣大声吩咐家僮。
少顷,待到各自入座,群情高涨,叶治和陆南荣先后起身致辞,鞭炮礼花亦随之响起,一时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