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你见过这条老狗吗？
没有。
一、
我见过这条老狗。
它长的黑黑的，个子看起来又粗又矮，有着一双红颜色的眼睛，有人说它是条狐狸狗，因为嘴巴略长；又有人说它是条矮腿狗，因为它的腿略短；不过，所有的人都会称呼它为一条好狗，大概是因为它很会摇尾巴吧。
第一次见老狗的时候是在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家里，只是散心的时候偶然路过，架不住朋友的热情，只好去他家里喝了碗茶；刚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了这条老狗，那个时候的老狗还很小。
朋友说：“这条狗是我一个朋友送的，说是藏獒杂交的品种，你看这腿粗的......”
我说：“此狗骨骼惊奇，将来必成大事。”
朋友像我介绍了他们家将近150平方的大房子和游泳池和豪车之后邀请我去院子里的凉亭品茶，他说他经常一个人独自在凉亭里品茶，这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地方。
老狗的绳子忽然就挣脱了，它撒着欢朝我们这边跑来，尾巴摇的像蒲扇，朋友招呼老狗近来。
我们讨论了好多关于年轻时候的事情，朋友忽然问我目前的情况。我笑了笑说，今天只是来这座城市找灵感，吸收一些外省的阅历和见闻。
朋友见我并不想说太多，便没有再接着问，很快把我送走了他们家。老狗就跟在他的旁边，歪着脑袋看着我，天气很热，它舌头上面的口水滴到了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圈。
后来，我多次经过朋友家，那条老狗每次都会朝我摇着尾巴汪汪叫，却再也没有见朋友出来到园子里独自喝茶。
再后来，老狗不见了。
连着几天的时间，我路过朋友家都没有再听到老狗的叫声，我有些好奇的敲响了朋友家的门铃。门随即就被打开了，朋友的妻子问我有何事，我说我是朋友的老友，他妻子惊讶的邀请我进去，并歉意的告诉我朋友去外地出差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我说我半个月之前刚和他见过，他妻子说他和老友在一家公司工作，他们夫妻俩轮番出差等等。
我问那条老狗去哪了，他的妻子告诉我跑丢了，院子里的项圈还在地上放着没有人挪动，我出去看了一眼，他的妻子随我到院子里，然后我像她表示歉意，说我要离开了。
和我当初想的一样，这果然是一条很有思想的老狗。
我在这座城市呆了4年，却再也没有去找过朋友，不过我在街上偶尔见过这条老狗，我招呼它过来的时候它看到我眼睛发亮，不带犹豫的朝我跑来，跑了两步却忽然停住脚步，朝我低了低头——跑走了。
在这四年中，我一共见过这条老狗7次。
第二次见这条老狗的时候它正在垃圾桶里找食物，路边的垃圾桶都是铁质的，不好扒，我看着这条老狗伸着脖子往里面扒东西，但它从不把东西叼出来，我见它吃果核都是一口吞下，嘴巴里面掉出来的汁水一滴都没有溅出垃圾桶，嗯，这条狗真的很有思想。
我叫了它一声：“嘿！”
它从垃圾桶里抬起头看到我，愣了一眼，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想起我是谁了，便朝着我摇了摇尾巴叫了两声。
我把我手里面没有喝完的水倒在一个干净的袋子上，它朝我跑了过来，把水舔干净了，并朝我摇了摇尾巴，它身上的毛发依然是那么的黑，我从旁边的店里买了一个肉饼递到老狗的面前，老狗惊讶的舌头伸得老长，狼吞虎咽的吃掉一个之后接着朝我伸舌头摇尾巴，那天早上，我一共买了7个肉饼，老狗吃的直卡嗓子。
后来我走的时候，卖肉饼的老板说我：“你要是喜欢这条狗就把它养着呗，反正也没人要，这狗看着通人性啊，不像是一条普通的狗。”
我心里琢么着也确实有这个道理，便决定和老狗做个思想上的小游戏，如果它能一路跟着我回家，我就收养它，如果没有，那就......把它抱回家收养了它。
果然老狗是一条很有思想的狗，它跟着我一路小跑，我不时的拿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来观察它的表情和动向，它竟然朝我酷酷的笑了笑！
啧，这条老狗！
最后这条老狗并没有跟着我回家，当我接完那个长长的电话之后就发现它不见了，我着急的想要呼喊它却发现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我从早上一直找它，找到了夜晚，最终没有发现这条老狗的踪迹，我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第三次见老狗是在公园，我一个人趁着黄昏的清爽到公园散散心，却发现一群小孩子在围着老狗玩耍，老狗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睿智，小孩子手里的食物都被它骗去了。我忽然就生气了，我觉得我被这条老狗耍了，它在我面前所表现的欢喜仅仅只是因为我能喂它食物吧！
总之我生气了！
我很了解这条狗，它在一个小时之内是绝对不会离开那个公园的，因为那些小孩子的父母还没有在公园清爽够，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打车到我那天早上到的肉饼店。
我买了50张肉饼，给了老板一百块钱，老板多给了我5张，说是看到老狗的面子上，我觉得老板是一个很江湖很仗义的人。
等我打车回到公园的时候，小孩子们都走了，我看到老狗就卧在老地方一动不动。
它在等我！卧槽，这老油条狗。
我把肉饼的袋子扔掉，然后把肉饼扔的稍远一些，老狗耳朵动了动，它回头看了我好一会儿，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把饼叼了回来，蹲在我的面前吃。
我看它吃，我也吃，而且吃的比它快，老狗忽然就来劲了，它开始吞饼。果然，嘴大的就是占优势，第一个饼我败了。
老狗鼻子弹了一口气，又卧在那里不动了。
我也来劲了，又拿出一个肉饼，并且把它扔到更远的地方，老狗依法炮制。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它吃一个，我吃一个；它吃完等着我吃完，然后扔一个出去，叼回来，吃完，等着我吃完，再扔一个出去，叼回来，吃完，等着我吃完扔......
我使出全身力气把一张饼扔了好远好远，远的大概都看不到了。老狗看着我，愣住了，它忽然用爪子扒了扒水泥地，然后头也不扭的出发了。
我没有心情吃饼了，过了好大一会儿，老狗把那个饼叼了回来，里面的馅撒的到处都是，可是它还是叼了回来，就蹲在它扒拉的那个地方吃饼。
我一生气，连着把饼扔出去好多个，还分别扔在了好几个方向。
大概有十分钟，老狗吃完一个叼一个，吃完一个叼一个。
袋子里还有十几个饼，我却再也没有心思吃了。我躺在地上，用袖子挡着眼睛哭了起来，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吧。
老狗很谨慎小心的把袋子里的肉饼叼出来，一直吃到它开始卡嗓子。然后它就跑开了。
它就住在公园的滑梯下面，那里淋不到雨。
后来几天我都没有出门，因为淋雨感冒了，剩下的肉饼我也都给老狗了，毕竟这地方的天气很潮湿，给它点储备粮，防止它再出去找的时候病了狗身子！
第四次见老狗的时候，我把它领到一个街上，那个街上的人流量比较大，我告诉它，这个街是这个城市著名的小吃街，每天都有很多好吃的好喝的，你就在这住下，我离得也近，还能来找你玩。
老狗点了点头。
第五次见老狗的时候，它变了，它的身上开始有了打斗的痕迹，我问它怎么了，它朝我龇了龇牙，让我不要打听它太多的生活。
第二天我去找它的时候，我发现...它正在和一只漂亮的小母狗交配。老狗朝我愤怒的叫喊，我有些尴尬的回避了起来，临走的时候，我发现老狗的左前腿站不直了。
第六次见老狗的时候依然是在那条街上，我朝它打招呼，它没有搭理我，我拿了一个瓶盖子砸它，它气场十足的斜了我一眼。
哎——卧槽！不就不小心在你撩妹的时候见到你上本垒打了吗，有必要这么记仇？
我不死心的跟着它，街上还有很多流浪狗，见到老狗之后一个个低三下四的摇尾巴，并且让路。然后我一路跟随气宇轩昂的老狗走到了那个离得不远不近的公园，那个滑梯下面，老狗一到公园门口，整个狗身子都缩了一下，它左右看了看四周，估计是发现没有了熟人，便飞快的朝滑梯下面跑去，哦，临跑还没忘记叫我一声：“汪！”
意思大概是跟上！
我也小跑的跟了过去，发现了那条漂亮的小母狗......
这尼玛......我嘿嘿的笑了笑。
老狗像是不知道怎么了似的，在滑梯里面踱来踱去，我斜眼看了它一眼，它耳朵耷拉了下来。
然后我打车去买了好多肉饼，老板问我老狗怎样了，我自豪的说，老狗要成家啦！老板表示很激动，与我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并承诺当老狗有了宝宝会来我家送礼。
那天我和老狗在公园坐了很久，也谈了很久。
老狗一边吃着肉饼一边听着我瞎BB，反正它也听不懂。
再后来，我就走了。
我记得那天，我离开了这座城市，老狗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它从公园或者那条小吃街上闻着我的气味，一路尾随到火车站，老狗看着我进站，它朝着我仰天长啸：“嗷呜——”
“嗷呜——”
“嗷呜——”
“嗷呜——”
老狗叫了四声，直到它看不见我了。
我走了。
老狗也是这样想的。
二、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有关于老狗的梦。
我梦见它就一直蹲在那个角落里，睁大着两只眼睛看着任何一个眼前能看到的地方。有人从它面前走过时，它会惊恐的抬起前肢，把整个背部贴到身后那面墙上，把最柔软的腹部露出，那样别人就会觉得它是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东西；要是有人抚摸抚摸它的脑袋又或者是耳朵，它都会兴奋的高跳起来，就连地上扬起的尘土都无法抚平它心中的喜悦；要是有人投食，它就会认定那个人，至死不渝。它一直这样想，所以它就一直蹲在那个角落里，睁大着两只眼睛看着任何一个眼前能看到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被吓醒了，手哆嗦的想点根烟抽抽却发现自己并不抽烟。我打开了手机，翻了翻偷拍老狗的一些照片，然后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我又梦见老狗瞎了一只眼，嘴里叼着雪茄，搂着小母狗称霸小吃街，我跪在它的宫殿里，它挥了挥前爪，旁边飞出了一张肉饼，我跳了起来舌头伸得老长，口水飞溅的到处都是，结果却没有咬到那张肉饼，老狗很生气，它罚我淋雨......
慢慢的，我把老狗忘记了，我忘记我曾经在那个城市的4年，我开始忙工作，开始忙家庭。
三、
过了有4个年头吧，当我带着我的妻室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又一次发现了老狗。
它的前腿已经好了，但是整条狗看起来很苍老了，看起来像是一条真正的老狗了。
我不知道当时它的心情，我只知道，当我出了站口的那一瞬间时，我看到它蹲在地上看着4年前曾经我离开的站口时，我的眼泪随着我手里的东西一起滑落了......
老狗听到声音，它慢慢的扭过头来，那双红色的眼睛里似乎泛出了泪花，它朝着我叫：“嗷呜——”
“嗷呜......”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老狗也是这样想的。
......
我把家安定下来之后，便去找了朋友，朋友看到我很惊讶，我告诉他，我要在这座城市住下了，不过有些远，朋友那天晚上留我住宿，我们说了一晚上的话，流了一晚上的泪，喝了一晚上的酒，想起了一晚上的曾经。
我告诉他，你们家的那条黑狗你还记得吗？
朋友说，记得。
朋友还说，他不止一次看到我在照看那条老狗。
朋友还说，他问过别人我前两年悲惨的生活。
我又流了一晚上的泪，这尼玛......
第二天，我很早就回去了，快到家的时候，老狗就蹲在家门口等着我回去。
老狗没有住在公园或者小吃街了，我在我们家的院里给它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屋子，老狗就在那里住。
我的妻子给老狗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狼宝，我回来了！给你带了肉饼哦！”
“汪汪！”老狗摇起了尾巴，帅气的朝我叫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