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绿林贼寇怎么是个老太婆?……
柳永秀虽是满腹狐疑,但绑匪里面有个女人,还是令她安心不少。
她拴好坐骑,蹑手蹑脚地蹭到大门前,想借着仅存的一线余晖看看庙内的情形。
奈何山中的夜幕总是落得太快。殷红的夕阳刚刚没入峰峦,四周便立刻暗淡了下来。密林间晚风萧瑟,偶尔夹杂几声猪獾野狐的嚎鸣。暮霭沉沉,归巢的倦鸟也变作了一团团模糊的魅影。
她僵立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静听着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像是被无形的鬼怪摄去了魂魄。那条低矮的门槛在她看来,仿佛只是划分狼窝与虎穴的界标,不论进退都将是尸骨无存。
值此两难之际,庙堂深处忽而闪动起一点烛火。那光亮仅有豆粒儿般大小,却好似一道灵符,顷刻间就解除了黑暗的桎梏。
管他好人歹人,能有活人比什么都强!
柳永秀如蒙大赦,逃命一般蹿进了庙门。
这间废庙十分狭小,堂内墙皮斑驳,蛛网密结。土地公的泥胎塑像早已腐朽坍塌,七零八落碎了满地。而台座之上暗影重重并无空缺,碍于烛光微弱,一时也看不清究竟供得是哪路神仙。
她此刻心下稍安,胆气也壮了起来,遂高声叫道:“哼,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你们这班山野村贼动手前也不打听打听,姓蔡的是何等人家,竟敢把竹杠敲到我头上来了。若是识相的就赶紧放人,我所带钱物足够你们逍遥一阵。如若敬酒不吃吃罚酒,伤着了崇儿,可莫怪我翻脸无情!届时调动官府出兵剿匪,你们这些贼公贼婆,老老小小,全都难逃一死!”
柳永秀原打算先发制人,挫挫对方的锐气。岂料她这番疾言厉色只换回了一声嗤笑。
那老妇人不慌不忙地回道:“我们能把蔡/奇崇神不知鬼不觉地掳上山来,又仅凭两张纸条将你孤身一人诓骗至此,便足以表明对蔡家的了解。现下在这荒山野岭,我为刀俎尔为鱼肉,老身劝柳夫人还是知趣些为好,莫要大放厥词,若是伤了和气,只怕会危及你母子二人的性命啊。”
“你……你休要拿大话欺我,你们当这天子脚下是没王法的地方吗?!”
柳永秀恐吓不成,不觉脸色骤变。尽管嘴上不肯放松,却没了方才的气势。
“实话告诉你吧,我没来之前已经叫人回府禀明了夫君,官府的差役即刻就到。我们娘俩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量尔等也飞不出这龙门西山!”
“呵呵,柳夫人又在说笑了。依老身的推测,蔡/奇崇闯下大祸,你是绝不会让夫君知晓的。毕竟他父亲可不像你这般疼惜自己的嫡子。不然蔡锦程也用不着蓄养那么多姬妾,天天辛苦耕耘,巴望着能再生个儿子了。”
柳永秀被戳中了痛处,不由恼羞成怒,又摆出泼妇骂街的架势,扯开嗓门叫道:“你究竟是何人?别躲躲藏藏地装神弄鬼,有种的就给我滚出来说话!”
老妇人缓缓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乎谁。还请柳夫人稍安勿躁,先来看看我们的筹码吧。”
她话音方落,神坛前便燃起了两支火把,将幽暗的庙堂照得一片通明。
柳永秀眯着眼向上观瞧。但见原先摆放土地公的位置已换成了一截木桩,桩上还结结实实地捆着一个人。此时也无需再去辨别样貌,光从穿着打扮就能认出这正是她的心肝宝贝——蔡/奇崇。
“我的儿!你们这帮天杀的!”
她大喊一声,发疯似的往前扑去。可刚一迈步就被堂柱后射出的一颗鹅卵石击中了左膝。
“啊!”
这一下打得又准又狠,柳永秀应声而倒,抱着腿不住地哀嚎。她养尊处优了半世,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惊怒交加之下,也顾不得体面,只管捶胸顿足、哭爹骂娘,把积尘满地的废庙搅腾得是乌烟瘴气。
“够了!柳夫人再要这般哭闹不休,就别怪老身对令郎不客气了!”
柳永秀顾忌着儿子的安危,慌忙偃旗息鼓,止住了悲声。她一边擦抹涕泪,一边往神台上偷眼张望。
那讲话的老妇正站在木桩旁,却立于光源之外。头戴帷帽,身穿黑袍,遮掩得甚为严密。从影影绰绰的轮廓来看,应该是个牛高马大、体态丰腴之人。
黑衣老妇由着她打量了良久,方幽幽言道:“柳夫人不要枉费心机啦,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反倒是你的便宜。”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夫人也该明白,令郎伤人之说不过是诱你前来的托词。其实老身真正的目的是要向你打听一位旧识。而此人背景不明,行踪诡秘,又涉及多宗命案。我等奉命调查,自然要避人耳目。你若一味追寻我们的来历,以致打草惊蛇,届时上峰怪罪下来,你可是吃罪不起呀。”
“原来如此……那我若据实相告,你肯放我们母子平安离去么?”
“这就要看夫人的诚意了。”
“嗯……你容我想想……”
柳永秀折腾了大半天,加之整日没吃没喝,熬到这会儿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她默默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既然打不过又逃不脱,那为今之计,也只能先顺着对方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们想打听哪位旧识?”
老妇人一字一顿道:“就是与你夫君来往了三年的胡商——阿里奥。”
柳永秀闻言,立时像被雷劈了一般,哆嗦着嘴唇,磕磕巴巴地回道:“不……我……我不认识什么胡商!”
“唉,愚妄之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来不叫你心疼一下,是听不到我想要答案喽。”
黑衣老妇冷哼一声,从袍袖中摸出把刃如秋霜的小刀就转向了蔡/奇崇。
柳永秀见势不妙直吓得魂飞魄散,求饶的话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电光石火间,一道鲜红的血线已落在了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