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映翠领着徐氏和清儿火急火燎地赶回楼中时,巫月已换好道装候在了楼梯口。
徐玉蓉见她面色如常,周身上下也没有受伤的迹象,才稍稍放松了神情。当即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嗔怪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害我担心得要死!若再晚上一阵,我都忍不住想来寻你了。”
巫月笑道:“这妖狐虽小,但收服起来也颇费了一番功夫。眼下刚刚捆缚妥当,夫人要不要去查验一下?”
“这妖精险些坏了蝉儿性命,总要看看它的下场方能安心,不过善后之事我可就顾不上帮忙了。”
“夫人何出此言?”
“月娘你是有所不知,宴会那边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哦?究竟发生了何事?”巫月装作一脸茫然,柔声道,“夫人不妨讲来听听,我也好帮您拿个主意。”
“除了柳氏母女还能有谁!”徐玉蓉双眉紧锁,语气也冰冷了许多,“方才蔡若嫣不是晕倒了嘛,柳永秀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地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人给弄醒了,谁知道她刚一睁眼就脱起了衣服,还涎着脸往文瑞身上扑。那孩子年方十三,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让她吓得满园子乱跑。一大帮仆婢去拦,拉都拉不住,闹得是人仰马翻!”
“怎么会这样?!”巫月诧异道。
“瞧她那丢人现眼的德行,肯定是误喝自己的药酒了。”
“原来如此……”巫月略一沉吟,微微叹了口气,“我今日处处忍让,本来是打算息事宁人,没想到还是搅扰了夫人的酒宴,委实是过意不去……要不您差人送颗解药给蔡若嫣吧,也省得让宾客们看了笑话……”
“不给!她们这叫报应!”徐玉蓉把脸一沉,恨声道:“反正出丑的不是裴家,这笑话谁爱看谁看,我怕什么!”
巫月苦笑道:“夫人是不了解我这位婶娘的脾性,她待人处世向来不肯吃亏,又偏爱攀扯无辜,我是担心您跟她纠缠不清啊。”
徐玉蓉闻言,不禁冷笑出声,“这有什么好纠缠的?蔡若嫣的酒是她自己拿来的,我桌上的茶也是大家同饮,咱们都未见异常,怎么只有她成妖作怪?这前后经过有目共睹,我就不信她能红口白牙地诬赖好人!”
“理虽如此,但——”
“你是不是怕我现在立足未稳,如若言行过激会被夫君责怪?”
“确有此意。”
宾主二人四目相对,沉默了一阵,徐玉蓉忽而自嘲地笑了笑。
“唉,枉我做了十几年的主母,如今却要你这位没出阁的姑娘来提点……也罢,既然月娘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权且避一避锋芒,等下还是关门送客,尽早赶她们出府好了。”
“嗯,您现下的重中之重理应在子女身上。至于这些牛鬼蛇神嘛,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您又何必徒增烦恼呢。”
巫月边说边引着几人往最里面的房间处走,徐玉蓉与清儿却显然是越走越慢。
像此类涉及鬼狐仙怪之事,亲眼得见和在茶余饭后闲话传奇终归是有天壤之别,惶恐不安也在所难免。
她很理解这主仆俩的顾虑,于是停下脚步,温言宽慰道:“那狐妖已经被我用法器镇住了,只要没人动它是绝不会暴起伤人的,夫人尽管放心。”
徐氏听她说得言之凿凿,而自己如果不看上一眼也是终难释怀,便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点了点头。
巫月微微一笑,伸手推开了房门,但见屋内的地板上赫然摆放着一个五彩斑斓的大包裹。
徐玉蓉犹疑了片刻,才乍着胆子走到近处细瞧。原来这包袱皮是一件绣满了八卦宝塔的道家法衣,上面还缠有一圈圈用金丝银线拧成的绳索。
因为捆得并不十分紧实,有不少棕红色的兽毛都裸露在外。虽然无法窥视全貌,头尾四肢的轮廓却是清晰可辨。整个包裹也随着喘息声起起伏伏,一望便知,横卧在里面的东西绝对是个活物!
徐玉蓉战战兢兢地又往前挪了半步,准备俯身去看那三个毛茸茸的尾巴尖儿。岂料发髻上的金钗突然滑落了一支,不偏不倚正砸在妖狐的屁股上。包袱里的怪物随即猛得一抽,吓得她连退了几步,险些撞翻了凳子。
巫月连忙上前把她扶稳。
徐玉蓉定了定神,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着包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狐狸精被法器镇着居然还能动弹!月娘你捆得如此松散,就……就不怕它挣脱么?”
巫月低头扫了一眼还在蹬腿儿的妖狐,心里也有点儿打鼓。
想安抚住贪玩好动的托托并非易事,它能老老实实地躺上半天已是勉为其难。这要万一给砸得不耐烦了,蹦起来满屋子乱窜,再嚎它两嗓子,自己苦心安排的大戏可就算演砸了……
思及此处,她二话没说,拽着徐氏直接走出了房间。关好屋门后,又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郑重道:“我三清弟子皆有好生之德,缚得松散些也是为了留它性命。但这仙家法器最怕污秽,夫人的金钗定是沾染过不洁之物,所以方才只触碰了一下,便把那妖狐给砸醒了。”
徐玉蓉垂着头,在衣袖上蹭了蹭手心的冷汗,“唉,这该如何是好,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巫月向廊外张望了一下,接口道:“夫人不用自责,事发突然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不过此地却是不宜久留了,我必须尽快带它出府。”
“你要把它送到哪儿去?”
“城外。”
“这么大的妖狐,就你和映翠两个姑娘怎么搬得动?要不要我去喊几个下人来帮忙?”
巫月摇了摇头,“隐秘之事绝不可假手旁人。古往今来凡与妖狐相关的传闻总离不开男欢女爱,倘若传扬出去恐有损于裴大娘子的名节。您还是赶紧去前边打发柳氏母女吧,我自有法子运它出府。”
徐玉蓉一想起那对儿惹事精就胸闷气短,心口发堵,但身为主母又不能坐视不理,也只得依巫月所言,带着满脸倦意与清儿匆匆忙忙下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