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翠一听有热闹可看,立马跑到了窗口引颈张望。怎奈这房间的朝向与宴会的场地相悖,任她左顾右盼仍是一无所获,也只好悻悻而归,小声嘟囔道:“娘子太偏心,什么好玩儿的事情都不告诉奴婢……”
巫月见她又犯了小孩子脾气,便耐着性子回道:“此事并非儿戏,我有所隐瞒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映翠皱了皱鼻子,仍旧把嘴撅得老高。
“那为何全都告诉了大郎?难道娘子还怕奴婢口风不严?”
“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偏你会胡缠!”
巫月瞪了她一眼,正色道:“阿兄有官职和武艺傍身,若遇险情尽可自保。就算他被捉也滚得了热堂,顶得住三推六问,不至于把咱们所有人都牵连进去。”
“嘁,我又不是软泥捏的……”
巫月打量着小丫头满脸不服不忿的表情,叹了口气,索性将她拉到了面前。
“我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也能宁死不屈,守口如瓶?”
“嗯,奴婢就是这么想的。”
“好!”巫月秀眉一挑,抓过她的右手十指相扣,对准了中间的骨节,猛得用力一收。
“哎呦!”映翠毫无防备,忍不住大声呼痛。
“疼吗?”
“疼!”
“你还知道疼哪?”巫月睨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儿,缓缓道:“这叫拶指,通常用来对付女犯,还算是审讯里较轻的刑罚,不过官家的刑具是木头做的。等那东西套在手上,你就明白什么叫十指连心,痛不欲生了。”
“哦,奴婢懂了……”
“不,你不懂。”
巫月揉着自己也压得生疼的指头,沉声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要让你知晓其中的利害。咱们今日劫持蔡/奇崇,讲得好听点儿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白了就是绑肉票。按《开元律》所定条例,‘有人或欲规财,或欲避罪,执持人为质。规财者求赎,避罪者防格。不限规避轻重,持质者皆合斩坐’,这话你可懂么?”
“不太明白……”
“简而言之,便是只要有劫持人质的行为,不论轻重,不论有无自首,不论首犯从犯,不问是否得财,是否伤害人质,均一律处以斩刑。现在你还觉得这件事好玩儿吗?”
映翠听罢,立马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巫月满意地点点头,“其实除了阿兄,没人了解全部的计划。倘若我说得太多,你们做起事来就必然有所顾虑,万一行差踏错露出了破绽,后果将不堪设想。要知道衙门里从来不缺拷问的手段,便是块木头也能逼得它开口。连我都不敢保证会不会招供,何况是你们这些尚在稚龄的孩子?等真到酷刑加身的时候,估计咱们就只剩下鬼哭狼嚎,但求速死了。”
陈弘宇默默地凝视着巫月。尽管兄妹俩已相处了几日,可他还是无法确信,眼前这位言辞凌厉的少女和当初那个温柔似水的小妹是同一个人。
昨日晚间,他就为这莫名其妙的错乱感询问过父亲,而得来的答案反倒更加令人困惑。父亲只说积善之家必有福报,冥冥之中也自有安排,还叮嘱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绞尽脑汁斟酌了半宿,终是不解其意。
那这位容颜未改却又如此陌生的姑娘究竟是不是月娘呢?……
陈弘宇心中思绪万千,愣怔了半晌,直到和巫月的眸子对在了一处,才猛然回过神儿来。
他急忙别开了眼,转向映翠道:“月娘说得没错,事关重大,不告诉你们实情的确是出于安全起见。”
巫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会在此刻陈述利害,可不仅仅是说给映翠听的,而是希望陈弘宇也能再好好权衡一番。
一来是做这种掉脑袋的勾当,绝不能凭借一时之勇。如果中途有人泄了气,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胆怯或迟疑,都会招致灭顶之灾。二来是以她的处世之道,并不认可什么“理所应当的付出与牺牲”。即使是亲人和朋友也没有义务替她搭上性命。若非心甘情愿,还不如就此收手,总好过事败身死时再徒唤奈何。
陈弘宇发觉巫月的目光始终凝在自己脸上,似有未尽之意,遂郑重其事地说道:“趋利避害虽为本性,但陈家与巫家乃三代世交,你我又情同手足,危难之际自当鼎力相助。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番便是刀山火海我也甘愿陪你走上一遭!”
映翠待他说完,也走过来顿首道:“我这条命既是巫家给的,那就不论今后是福是祸,只要娘子有用我之处,奴婢都绝无二话!”
二人已表明了心迹,巫月便不想再纠结此事。为了调节一下凝重的气氛,她伸手捏了捏映翠严肃的小脸儿,故意揶揄道:“啧啧,瞧你这会儿大义凛然的样子,不是方才喊疼的时候啦?”
映翠站起身,把小胸脯一挺,满不在乎地回道:“娘子尽管放心,就算奴婢熬不住苦刑,我还不会咬舌自尽么?反正死人嘴里没招供,他们又能奈我何?”
“你呀,纯粹是卤煮寒鸭子——肉烂嘴不烂。”巫月赏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侧过身指了指死猪似的蔡/奇崇,“别光在这儿傻站着啦,赶紧干活吧,再磨蹭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映翠笑嘻嘻地答应一声,同着兄妹俩一起把人抬进了衣箱。
好在这箱子是比照着两个姑娘准备的,否则还真塞不下膘肥体壮的大男人,饶是如此也按脑袋压屁股摆弄了半天才勉强合上箱盖。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巫月检查过一遍,又上手试了试沉重,随后对陈弘宇道:“这条计策原是蔡家兄妹定下的,咱们虽已偷天换日却少了帮衬的人手。目下仅靠阿兄一人可弄不出去这么大的箱子,我们俩身单力薄,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您还是喊志儿拿扁担来抬吧,我也该下楼去找托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