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事,牛青莲总算找回了些底气,忙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福儿,还不赶紧将事发经过讲给夫人听听。”
“是,夫……呃……娘子。”
巫月抬头瞄了一眼,应声之人正是先前来请自己帮忙的婢子。
福儿明显被这一连串的转折吓得不轻,在身上胡乱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支金钗,战战兢兢地呈给了徐氏。
“夫人明鉴,今日宾客盈门,咱们府中人手不足,奴婢就向巫家娘子借了映翠帮着去搬屏风。谁知她趁乱偷拿了桌上的首饰,三娘子路过,刚巧看见这钗子从她袖口里掉到了地上……”
“不用再说了。”徐玉蓉拈着那支样式朴拙的发钗微微一笑,打断了福儿的叙述,“我还以为是什么贵重的饰物,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这东西确实是咱们府里的没错,却是我前几日拿来赏人的玩意儿。”
言罢,她唤过映翠,随手将钗子别到了她头上,并一脸宠溺地嗔怪道:“你这丫头也专会招惹是非!既然赏了你,就该大大方方地戴出来,又不是把件儿,藏在袖子里做什么!”
映翠委委屈屈地缩在徐玉蓉身旁,偷偷指了指巫月,咕哝道:“奴婢正是爱美的年纪,怎么会不想戴,还不是我家娘子怕招摇……”
她生得本就十分讨喜,此刻扁着小嘴儿,又眨巴着水灵灵的丹凤眼撒娇卖俏,立时勾起了满堂宾客的怜爱之心。
方才那位讥讽牛氏的老夫人边朝映翠招手边朗声道:“我就喜欢这种懂事听话的丫头,快到这儿来,阿婆有好东西赏你!”
她这番举动摆明了是指桑说槐,其实在座的娘子们也多有此意。一来是赞成映翠进退得当,宠辱不惊的品性。二来是看不惯柳永秀和牛青莲那副刻薄的嘴脸。于是大家纷纷附和,一个个比赛似的捋手镯、解玉佩,打赏的召唤声不绝于耳。小丫头待两位女主人首肯后,方步入席间一一行礼致谢。
这段小插曲就此被徐玉蓉轻轻巧巧地揭了过去,也算为即将开席的赏花宴暖了场。宾客们皆大欢喜,唯有牛青莲是如鲠在喉——白搭进去一根金簪不说,还惹了一身骚。她虽心有不甘,怎奈大势已去,只好黑着脸连道几声“误会”,灰溜溜地退回了临时挤占的席位。
巫月仿佛置身事外,从头到尾一声没吭,静静享受着两束利刃般的目光在脊背上游移,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柳永秀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此时天近晌午,裴府的侍婢们已经撤下果品茶水,开始端酒上菜了。
巫月借盥洗之名起身告假,徐玉蓉情知是有事相商,遂以道路不熟为由,陪着她一同离开了会场。
宾主二人带着映翠来至园中一座僻静的凉亭,巫月停住脚步,含笑道:“夫人果然是慧心妙舌,不过三言五语便将她们杀得片甲不留,却不知这般扬眉吐气的感觉可还受用?”
徐玉蓉含垢忍辱了十多年,如今得以扭转乾坤自然是神清气爽。但她一想到女儿的病尚未痊愈,眸中的光彩又不觉黯淡了几分。
“唉,说不上好不好的,若不是为了蝉儿我也不至于跟她翻脸。”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只想提醒夫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点儿教训最多是伤及皮毛却未动筋骨,一旦给了牛青莲喘息的机会,困兽反噬必定更甚以往,疾风骤雨可都在后头呢。”
徐玉蓉颔首道:“月娘放心,早在那贱人要害蝉儿时这梁子就结下了,深仇宿怨岂有不报之理!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夫人言重了。”巫月顿了顿,抬手指向远处一座阁楼问道:“那是什么所在?”
“哦,那小楼原是我家郎君为附庸风雅所建,因位置太过偏僻,多半是闲置,只有夏季才用于乘凉避暑。”徐玉蓉稍加思量,又恍然道,“还有一事我险些忘记了,按说眼下节气尚早,可牛青莲昨天就差人将楼上楼下都打扫了一遍,想来十分蹊跷。”
巫月了然一笑,接口道:“此楼尘封了半年之久,其中必是藏污纳垢,赶在启用前先清扫一下添些人气也并无不妥,总好过给鬼狐精怪做了巢穴。再者说……没准儿今日我还要到这楼中一游呢。”
“此话怎讲?“
巫月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后患无穷。”
“那捉妖之事——”
“——日落之前自当了结。夫人想助我一臂之力,只须牢记两点。第一,等下在席间无论发生何事,我没开口求援,您切莫擅自插手。第二,倘若果真被我言中,要到那楼中‘做客’,还请您暗派亲信将附近的通路阻断,以防外人误入法事道场,打扰我降妖捉怪。”
徐玉蓉沉吟了片刻,依旧有些忐忑难安,“别的还好说,只是任你孤身涉险,万一遇到棘手的情况,岂不是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夫人多虑了,月儿自有妙计。”
巫月好言宽慰了半晌,外加云山雾罩地一通吹嘘,总算给徐玉蓉硬塞下一颗定心丸,并把人先劝回了酒宴,她自己则快步奔向了后园的角门。
“哎呀,二娘!您慢点儿走!”映翠生怕碰坏了满身叮当作响的簪环首饰,眼看距离越拉越远,急得在后面直跺脚,“我这脑袋跟顶了个冬瓜似的,您就不能心疼一下奴婢的脖子嘛!”
巫月停步回身,瞄着她发髻上各式各样的金钗银簪,忍不住揶揄道:“重点儿好,俗话说‘人无压力轻飘飘’,省得你气骄志满,再飞上天去。”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句俗语……”
“呵呵,你要听过就有鬼了。”
映翠紧追了几步,凑到她近前笑眯眯地说道:“这全是为了咱家的生计嘛,奴婢这么贪财可都是跟二娘学的哟。”
“少拿生计说事儿,我财迷转向也不会从你手里抠钱!”巫月掏出块帕子,替她将多余的首饰包了起来,“这些东西既然是你凭本事挣的就自己好好收着吧,别忘了回去分玉朱几件,免得她埋怨我厚此薄彼。”
“嗯,奴婢记住了!”
主仆俩收拾完累赘已耽误了不少工夫,索性扯开步子,一路跑到了角门。确认好四周无人,巫月留下映翠断后,便轻手轻脚地闪出了裴府。
一个蹲在院墙下卖果子的商贩瞥见她的身影,立马挑着担子走过来问道:“阿姐,时候不早了,今天的好戏也该登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