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随着初冬凉风,黑夜越发来得早了,元大哲人的一番至理名言在枝叶婆娑中挺敲打人的。我搜肠刮肚想配合一下,被两臂上的一段温热打断了,齐明枭掐着我双臂稍一用力把我拎到旁边单人沙发上。被捞起的瞬间耳边一声低语“谢谢”,我有些诧异,元力冷哼,“他是谢你曾勉力营救齐明笑。”
我心下一凛,齐明枭声音细微至极,离我较近的秦家一众尚无反应,肾窍开于耳,元力定是真阳极强才有如此耳力,在云台山瘦若枯骨,又日日受白猿鞭笞,不足百日就恢复至此,其功力不可小觑。
说到这儿就没什么需要遮掩的,我绷着一身登山绳在沙发上跳蹶几下,努力把身子换个角度,扭头看向齐明枭,他也刚好低头看我,泪垂眼角。我一愣,倒是旁边秦少言过来蹲下身子,看着我的眼睛,“明笑截肢后一度昏迷,就在几天前,明枭回国时他醒了。”
“那是我和明笑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齐明枭的泪顺着鼻翼滑下,“他说他不恨我,是他自己命运不济,希望能见到你时可以替他说声谢谢。”
“那时他知道我在救他?”
齐明枭微一点头,“他说谢谢你救了他的云朵,至于他自己,还是一个命字,希望你不要挂怀。”
“什么叫不要挂怀,你刚说的最后一次什么意思?”我一阵起急。
“明笑跟他哥见面的第二天,自杀了。”出声的竟是齐明,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感觉语出缥缈,那么的不真切。
我浑身一阵虚软,死了,明笑还是死了。
“婆婆妈妈的,死就死了,牺牲就是牺牲,在我看来你们还真赶不上那个齐家小子通透。”随着声音,一股疾风卷着一把椅子刹那而来。
秦少言是蹲在我右脚边背对着元力,听到背后不对,左脚尖一旋右手推了一下沙发,借力往旁一跃,只是左臂缺失稍有趔趄,秦无鸣刚好赶到擎了他一下。
我诶呀一声,因为秦少言这一让把齐明枭的面门亮了出来,没等我的声音落地,齐明枭一个小鹞子翻身蹿出去了,看身法似乎还夹着拳击或格斗的痕迹。我长出一口气,他老子四体不勤,倒是知道怎么教儿子。
瞥一眼撞碎在墙上的椅子,元力背着手踱到我跟前,又瞅瞅我腿上被解了一半的绳子,扁了下嘴角:“怎么,秦家是打算独吞喽。”
其实这里我最清楚,最早下手给我解绳子的人并不是秦少言,而是齐明枭。但对元力来说谁先下手不重要,只是拿来敲打秦家人的机会,毕竟,如今形势下就人数来说,秦家最占优势。
“这是说得哪里话来,这一事间,虽说我秦晋夫妻出力不少,但毕竟是借了您四位的东风,别说是独吞,仅沾光二字就让我夫妻感激不尽了。”
秦默这话说得好听,可估摸着在场其他人都跟我一样,心里念了句黄鼠狼。元力摸了摸下巴,半转身子,突然笑道:“秦老弟真是客气了,要不是晋妹妹的祝由之术回天有力,也就没有今日相聚了。”
忽然心里一动,我嘻嘻出声,“不愧是铁木真后人,秦皇汉武皆纳入麾下。”元力闻言猛然转身,双臂撑住沙发扶手,附身凝神瞪着我,“小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伎俩,在爷这里不好用。”
我微一笑:“彼此彼此。”
元力转身哈哈一笑,伸手示意大家归座,气氛随之一变,又一派江湖和谐。刚刚元力背对着众人,可我看得清楚,除了隋心,当时其他人都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从这几家人凑齐开始,就一直明目张胆地用貌合神离造句,可暗潮汹涌以刚才为最。秦默笑里藏刀,他以沾光自谦,却把“出力不少”明晃晃放在前面,元力不是听不明白,而是一回头就发现进了包围圈。
秦家四人守住他背后关卡不说,刘蘅芜不知何时斜跨半步,支援在秦少言一侧。想必元力也马上明白,刘家虽因刘继山阳之事对秦家心生嫌隙,但毕竟还有刘蘅芜和秦少言的关系,少不得刘堂也得维护一二。再加上隋家和齐家因小辈对我的感念,立场不明,这屋子里真正是孤家寡人的还得属他元力是也。
但是,可但是,气氛虽如此,包括我这个囚犯在内,众人心中皆知此时并不是翻脸的好时候,哪怕以后早晚要翻脸。所以我开口明为挑拨离间,实为解围,元力是真没听懂还是装糊涂,不得而知,至少眼下敌我矛盾似乎回归正常了。
元力用手指敲着桌面,“米小姐竟然连我的身世都知道了,不简单啊。”
“哪里哪里,还是仰仗着前几日灵霄山中,隋婳小姐的不吝赐教,不过到底不是原汁原味,老故事还是得前辈们讲起来有趣。”我扭动着两脚,尽量找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沙发里。
元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对我的恭维似乎颇为满意,“那接下来就换老夫来讲。”
那一日,元力四人在云台山碰见诡异的生子现场,虽粗手笨脚,但好歹把婴儿料理停当。一直站立在地上的女子逐渐回神,颤声道谢,她从隋忍手中抱回婴儿,走到躺着的女子身边,一手握住插在她胸口之物,稍一用力拔将出来。
元力四人才发现,此物竟是一口浑身漆黑的剑。
这死去的女子面容清丽,生前应是一个耐看的美女,抱着孩子的女子长得也不赖,要不是沉浸悲伤,还能看出一脸英气。这女子向四人微鞠一躬,自称姓闵,低声请求四人帮忙将主人火化。(听到此处,我不禁长长一声哀叹,晋嫣也跟着落泪)
那时,四人分头找来干树枝一把火把死人化去,本以为闵姓女子会想法把骨灰带走,哪成想她竟捧起骨灰嚎啕一场后,抬手一把把地把灰烬散于空中,还说了句“你终是化在了风中”。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顶多是一段旅游奇闻,问题就出在他们四人把闵姓女子和孩子送到山下县城的医院时,意外发生了,本来好好的婴儿突然病危。闵姓女子跪在地上对着医生磕头如捣蒜,元力四人见了也不好马上离开,忙乱中,元力偷偷捡起被闵姓女子放在地上的东西,其中就有那把裹在一件外套里的黑剑。
是夜,闵姓女子守在婴儿ICU外,而一个大计划也在这家县医院的走廊里初见端倪。
元力的嗓音越来越低沉,窗外夜色初笼,气氛刚刚好,所有人都在长长吐出一口气,却丝毫不敢发出声响,生怕一个唏嘘这故事就没了。
就在这当口,一个急切却又清凉的声音响起,“什么计划不计划的,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姐,你刚才说什么灵霄山的隋婳不吝赐教,灵霄山里不是只有我们吗,隋婳是谁啊?”
所有眼睛都借着白炽灯泡的光落在隋心的脸上,隋忍的脸一片惨白。
我苦笑一下:“元力,我们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