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刚要使小心眼把血茶倒掉,突然感觉后脖子被捏住,只得被迫仰头,后面伸过来一只大手,端着茶杯,利用我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把茶倒了进去。
呛咳了一阵,我回头幽怨地看大白猿,它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干别的去了。什么千年剑气,什么上古内力,全都被这个动物无情地无视了,这气氛再下去就该是门口校车滴滴叫,我被幼教拎到车上,回炉念啊波呲嘚。
更可恶的是小元宝竟然一边帮忙收拾碗筷,一边小大人模样叹气摇头,连秦无鸣也不忍直视扭头假装视而不见。要不是这杯茶下肚后立马在五脏六腑里流过一阵清凉之气,我的小傲娇都要找块豆腐自杀了。
这股清凉之气所过之处无比舒坦,就好比三伏天里的狂躁心情遇到了第一口冰镇西瓜,我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睛,一张大毛脸几乎贴着我立在前面,吓得我啊一下站起来,脸主人泰然自若拎着我一条胳膊,把我拽到洞外一快平地上。
大白猿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塞给我,然后让我左腿独立,右腿后平伸,双手夹着树枝合十向前平伸,看起来就像瑜伽的勾月式。大白猿拍拍我的后背示意我持续,然后回去当家庭主妇了。
跟出来的秦无鸣刚想嘲笑我就把声音噎回去了,因为我双手间的树枝外围逐渐隆起一层像薄雾的东西,进而竟然聚气为剑。只有我自己清楚,当时大白猿在我后背轻拍的几下,可不是看起来那么轻描淡写,就好像划开了封闭已久的水坝,让我堵塞的内息一泻千里。
大约一个时辰后,即使没有内功底子的人,用肉眼也可见我手上气剑,稍稍靠近还能感受到剑锋精气流动,秦无鸣围着我转了几圈啧啧称奇。
元宝挺着吃得滚瓜溜圆的肚子从洞里溜达出来,然后小屁股一拧,咚的一下跳上我的后背,我伸手要抓它,它顺着我直立起来的上身溜到地上,一骨碌跑了,我顺势收了身形,右手把树枝甩了出去。秦无鸣看着没入树干的树枝感叹:“再练几天就能当火影了。”
我们跟着元宝重新回到洞里,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扑来,秦无鸣小心地把桌上一个篮子的盖布掀开,我凑过去发现里面是几样跟婴儿米粉差不多的流食。对视一眼,感觉我俩想到的事情应该差不多。
大白猿过来拿起篮子,路过我们身边时瞄了我两眼,点点头,似乎对我的脸色很满意,迈步出洞。秦无鸣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一米八多的帅哥面对能装下两个自己的灵兽,局促得有些好笑。
我俩刚开始还蹑手蹑脚地尾随,后来发现大白猿似乎不介意,就大摇大摆跟在后面,很快又抄了近路来到隐秘的红石峡。这时不到下午两点,日光当头,山峡内也难得明亮,展露真颜。
云台山属于太行山脉南端,刚好处在与中原平原地质断裂带处,按照风水学应属于中国三大龙脉的北龙与中龙的衔接,生气本就与别处不同。这处红石峡应该就是一处生气凝聚之地,因长久没有使用而难以纾解,不知何年何月自己硬生生爆出一条山峡用来宣泄。
如今看上去,就好像一颗被划了一刀的石榴,裂开的缝隙两侧都是形状类似的大块红色巨石,虽然不至于真的像石榴籽那么有规则,但看上去也足够触目惊心。
等再次看到石棚,我恍然大悟,刚要扭头跟秦无鸣说,就见石棚顶上一个蓝色小脑袋探出来,欢叫一声直扑秦无鸣。我拦住秦无鸣驱赶佛法僧的手:“它是来保护你的。”
此处生气流动过盛,蓝袍佛法僧总要落在秦无鸣头顶,就是要压住他的百会,避免他的内息与地气交汇过快而气血逆行。这次进山峡,我已经没有上次那么难受了,估计是刚才大白猿调教之故。
“这里的地气对活人和死人都不是好事儿,但偏偏对于受了重伤或者重病濒死之人,相当于一个元气血池,是个绝佳的续命之地。”我指了指前面,“看石棚的材质,应该是从别处搬来的,刚好将生气控制在人体可以接受的程度,又能让吸收来的生气绕着石棚内缓慢流动,为伤者疗伤。”
世家出身的秦无鸣对这些很容易理解,不过这会儿他顶着个活帽子轰不得打不得的,表情就像憋了个屁但不敢在领导面前放一样。我挑大指,“你是秦(禽)无鸣,它是鸟有义,绝配。”
大白猿把食篮放在地上,走进石棚,把里面的男人小心翼翼抱了出来,盘膝而坐,然后一勺一勺往怀里的男人嘴里喂食。我和秦无鸣同声叹息,石棚的封印显然就是大白猿设的,它面对半死男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神情,让观者无不动容。这是一段难言的****之恋!
我扭过头去不忍再看,秦无鸣拍了拍我的后背,显然他明白我的触景伤情。也就是这扭头之际,我瞥到蹲在一旁默默看着父母的小元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我示意秦无鸣附耳,“大白猿对他这么用心,即使是个植物人,也不至于瘦成人干啊,而且看昨天元宝的反应,好像它也不知情。”
秦无鸣点了点头,也皱起了眉,他头部一有动作,佛法僧都要跟着踱几步调整平衡,看着颇滑稽。刚要调侃他,就听前面啪的一声响,紧接着小元宝嗖一下窜到身后抱住我的小腿。
等我们再抬头看过去,惊出一身白毛汗,只见大白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条绳子,一下一下向半死男身上抽去,从男人震动的幅度看,力度绝对不小。
难道大白猿给人治病都是要打一顿再说?我开始庆幸,头天晚上它只打了我一巴掌。可看着看着就觉着不对了,半死男上半身的衣服很快就被抽烂了,后背条条见血。
秦无鸣低声问我要不要制止,我不禁皱鼻子咧嘴,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不太好插手啊,而且也没闹清怎么回事,更何况还是这么特殊的两口子,就是警察叔叔也得发愁啊。
靠着我的小元宝已经有些微微发抖,我一把拽起它丢到秦无鸣怀里:“去,问问它知不知道什么。”
秦无鸣抱着元宝往峡外跑去,我依然盯着大白猿,它现在的行为就是个精神分裂的名词解释。直到半死男后背没几块好肉了,大白猿逐渐停了下来,然后又拿出爱到骨髓的姿态,精心地给半死男上药、换衣服,似乎还给男人输了一些内力。
这时已近黄昏,山峡内的光线迅速衰减,收拾好一切的大白猿再次把男人抱起,轻轻送回到石棚。我眼看着它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略带蹒跚。
再怎么也没想到它到了跟前,啪叽一把抱住我就开哭,我俩身高差太大,所以它基本是半跪在我面前。我穿的冲锋服虽然不是顶级的,可也不赖,据说至少能防中雨,不过这会儿我一侧肩膀很快就感觉到了潮湿。
就在我被勒得快喘不过气时,白猿终于稍稍放松,俩爪子依然没离开我的双臂,用哭得跟铃铛一样的眼睛看着我,就算是一只灵兽,这眼神也太复杂了。很难形容,只能说我感觉里面有哀伤、有爱怜,也有懊悔。
果然,它非常认真地张嘴:“对不起!”
要不是我确实打不过它,肯定一巴掌抽过去了。对不起这仨字是最流氓的,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却是逃避责任的顶配,上一次跟我说这仨字的人,这会儿还躺在医院里跟呼吸机亲嘴呢。
不过,这仨字我也说过。
也是在真心希望能把自己哭死的悲号之后,对着老蔡夫妻说的,但即使再掏心掏肺也于事无补,我依然记得老蔡夫妻转身而去的样子。我发誓赌咒希望去替换躺在床上的人,而且原本该死的就是我,可现实就是现实。
所以,我很理解大白猿的这个状态,不过更想知道它是为了什么。好在,意外收获,它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