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初次侍寝过后,我和郑姐都幻想着二次。也许,我们已经成为女人。可盼来盼去,等来的是第二次针对越人的羞辱行动,像那漫天的石子朝我们袭来,不把我们袭击得体无完肤,似乎绝不罢休。
若说肇事者,竟然是我们日夜盼望的吴王,他竟然命令勾践夫人侍寝!她被接入王宫中,连续数日加以调养,直至她的脸色重现白里透红,后被赐于香汤沐浴,被饰以珠宝宫装。此事在王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宫娥太监们两个一伙,三个一群,躲在僻静之处,窃窃私语着:
“听说勾践在受降时曾说,妻为妾侍。”
“世上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为了投降活命竟然献出自己的女人?”
“乡野贱民尚且知道保护妻子,这勾践连贱民都不如,真是不知羞耻。”
“夫人被召进宫,听说勾践竟然一声不吭,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亏他还是大丈夫,一点血性都没有,换了其他人,早就拼命了。”
吴王的众多妃嫔们原先到还风平浪静,都心知肚明,尤其是伍姬夫人,在流连花园时,对着身旁的宫娥说:“大王此举,为了消磨勾践的意志,顿挫勾践的锐气,才不是看上了勾践夫人呢。”可是吴王一而再,再而三地命令勾践夫人侍寝,翌日清早醒来,无不心满意足的样子。独守空房的妃嫔们,渐渐地有人心生愤恨,或是心生妒忌。于是有妃嫔乘吴王不在的时候,悄悄地靠近勾践夫人所处的寝殿,时不时说了些尖酸刻薄的话,极尽揶揄之能事。
“唉哟,原来勾践夫人蛮有几分姿色,难怪大王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勾践献上了这么漂亮的夫人,还怕回不到越国吗?”
“越王在马厩里受苦,夫人却在宫中享福,这世间哪有这等事?”
“这勾践夫妇今后还怎么见人呢?是人的话,赶快找一个池子,溺死自己,赶快悬一条白练,缢死自己。”
勾践夫人听了此话,又该如何呢?
如此话语,实在不堪入耳,勾践夫人听了此话,除了泪如雨下以外,寻死觅活的念头,定然千万次出现在她的心中。至于她为何还能活下来,我无从知晓,因为我从来不曾靠近她的寝殿。那些话传入我等越女耳中,人人无不头皮发麻,急忙低下脑袋,捂住耳朵不愿听。我们毕竟是越人,有道是“主辱仆死”,岂能不一损俱损呢?走在王宫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都蹑手蹑脚,低眉顺首,一声不吭,甚至脸上都带有泪痕,感觉自己是过街老鼠,会被人抓住喊打,最怕遇上爱嚼舌头的太监,或是爱搬弄是非的宫娥,说有事故意拦住我们,却拿勾践夫人侍寝一事乘机挖苦揶揄我们。
“你们越女是不是个个都很贱?”
“你们是不是人尽可夫啊?”
有那么一回,我终于忍无可忍,跟那些太监宫娥还嘴,说他们欺人太甚。可换来的却是更加恶毒的攻击:
“该死的越国女奴,你们的大王和夫人还正伺候着我们的大王呢?你以为你是什么啊?”“别以为上次有伯姬夫人护着你们,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告诉你,今后无人再护着你们这帮越国女奴!”
说完朝我脸上一巴掌,我扑倒在地,嘴角流血,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开。我想讨个公道,抱一丝幻想,急忙回到伯姬夫人的寝殿。可一进门口,但见郑姐在收拾东西。她说:“西施赶快收拾东西吧,伯姬夫人要打发我们到女乐司。”
一想到日以继夜地跳舞,我不禁腿脚发麻,问这是为何。郑姐叹气说:“伯姬夫人想与伍姬夫人争宠,所以才安排我们越女献舞,以讨好大王。谁曾想,一次过后就不理不睬,还专宠勾践夫人,听说吴王打算带兵打仗,到时要带上伍姬夫人。一连串事情加起来,伯姬夫人很是生气,说我们是废物,要打发我们。”
郑姐问我嘴角的血痕是怎么一回事,我说被人打了,只怕类似的血痕,今后会更多。说完,我们抱头痛哭,无人庇护的我们,好像是身在寒冬里的两只雏鸟,只好互相依靠取暖。
从某一天起,勾践夫人不再侍寝,彻底地回到石室,不再打扫王宫。范大夫什么情况,我再也无从知晓,也无法告诉她关于公子的事情。公子被安置在破旧的院落里,根本无人伺候她,每天要从事着杂役。看到她时,但见她一身朴素的宫装,一脸忧郁的神色,我喊她“公子”时,她神情恍惚,还以为是做梦。得知是我喊她,她竟然上前扑倒我怀里,像孩子一样痛哭。她本来就是孩子,还不到十五岁,说是献给吴王,可还不是侍寝的年龄。吴王有妃嫔成群,自然就忽略了她。她说,她快受不了,父母双亲被吴王践踏凌辱,她大受牵连,几乎天天被人侮辱取笑。曾经的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等尊贵,不可一世,到如今,竟然这般情形,甚至连我都不如。看着她大哭不止,我能说什么呢。当我要回乐司时,她竟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放,苦苦地哀求着:“姐姐,不要走啊。”啊,她竟然喊我做姐姐,把我当成可以亲近的人。我环视着冷清清的院落,连一只飞鸟都难以看见,更别说人,与其说住在这里,不如说被囚禁在这里,我心想着:呆在这里,无人陪伴,可谓度日如年。
当我说,有时间的话,肯定来看你,她才勉强地露出微笑。最后,她问我:“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我无言以对,唯有转身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