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我们对月发誓吧。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互相伤害。”某个夜晚,郑姐望着天上的明月对我说。说此话时,她的声音在颤抖,我的内心在颤抖。因为王宫生活太可怕。
王宫生活真不好受,前期被授于王宫礼仪和王宫规矩,稍有不慎,就遭受太监责打,或被年长宫娥辱骂。数月后,年长于我者,被调走了,据说前去侍候大王。数月后,有位王宫女舞师,来看望我等年幼者。她认为我和郑姐身材纤瘦适合跳舞。于是我们去了专管王宫乐舞的机构,接受残酷的训练。
这不是可怕的根本,可怕的是彼此间的勾心斗角。
有个夏日夜晚,我在王宫偏僻处偷闲,注意到某块草地异常青翠,蚊虫盘绕其上,还有股恶臭味。我通报管事太监,他命人前来查看,继而刨开草地,竟露出一具腐尸。有人大惊失色,更有人大声尖叫。管事太监封锁现场,还威胁所与人,此事不得声张,否则割掉舌头。太可怕了!关于那具死尸的事情,暗地里有人议论纷纷。有人在深夜里告诉我,王宫险象环生,总有人离奇死亡或是神秘失踪。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妃嫔们,因为她们为了争宠,更为了各自的家族利益,彼此间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可先死的都是为之效力的宫娥。“那具死尸是宫娥吗?”我问到。对方回答:“这还要问吗?若是妃嫔死了,大王岂能不闻不问?”还有人说,那具尸体是石姬夫人的宫娥,被王后的手下所杀。明白事情的由原之后,我更被人警告,千万不要乱说话。
母亲只是说,宫娥们十有八九干杂役,可不曾说过宫娥命贱如草芥,随时被扼杀。一具腐尸,搞得我数夜不敢入眠,曾有一度精神恍惚,以至于训练舞蹈时,被舞师严厉责骂。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又有怪事发生。夜里,我听到哭泣声,由远及近,其声凄厉,仿佛是鬼叫声。摇醒同屋的郑姐,她也吓得不知所措。这样的怪事时不时发生,有时甚至在黎明时分。“怪了,鬼通常在夜里出现,天亮之前消失。恐怕不是鬼吧,是人在哭吧。要不要去问别人?”我回答:“算了吧,有人告诉我,在宫里不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最好当作不知。之前那具死尸把我吓够了。”
有回深夜,鬼哭声再次出现,我们壮胆起身,沿着鬼哭声一路走去。来到一座废弃依旧的院落,门紧锁着,身为村姑的我们决定翻墙。院内有一妇人,衣冠不整,神情凄然,一番惊吓过后,得知我们是新来的宫娥,冷笑道:“也就新来的会关注我。可时间一长,你们的心也就冷了,也就狠了,就像那毒蛇一样。”我诚惶诚恐地问:“是谁把您还成这样?”她连连冷笑,留下一串眼泪,说:“还能是谁?是那该死的石姬,肯定是她毒死我腹中的孩子,让我生出一个死孩子,大王认为我不祥,于是就抛弃我。”说到这里,她向我们靠近,目光炯炯,用很可怕的口吻说:“你们可知?我和石姬原本像姐妹,可她害了我,这就是王宫,人人都是毒蛇,总有一天,你们也会互相残杀。”
她步步逼近,我们连连后退,最终决定逃离,回到屋子后心还怦怦乱跳。于是就有那么一天,郑姐指着天上的明月对我说:“西施,我们对月发誓吧。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互相伤害。”
时光飞逝,我和郑姐逐渐长大,长成十七八岁的姑娘。在这期间,我总在思恋亲人,也想范蠡大夫,那个除家人以外,对我最好的外人。我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要见到他。
有一回,大王在花园内里寻欢作乐,免不了歌舞助兴。在等候上场期间,不经意一抬头,我看到一张日夜思恋的脸庞,正朝大王走去。是在梦中吗?我自问着,情不自禁地朝他喊,忘记了王宫内所有的规矩。他转身,进而向我走来,一脸和善地说:“方才是你喊我吧。有什么事?”
什么?范大夫忘记我?我满心悲伤地说:“范大夫,婢子是西施,苎萝村的西施。您真的不记得?”他一脸惊讶地说:“真的是西施?两年多不见,你长大了,也长得更漂亮了,都不敢认了。那时的乡野女子,身着短袖衫,腰系短裙,赤着双脚。可如今……”他不再往下说,一脸晦暗之色。如今的我,施脂抹黛,身着飘飘长衫,却是王宫舞姬。
我们不能长谈,他要见大王,我要上场献舞。
越王看到范蠡似乎不高兴,冷冷地说:“范大夫,一起来喝酒赏舞吧。”范蠡倒是领情,继而指着三足酒樽说:“大王,酒樽要倾了。”越王望着身前的酒樽说:“胡说。不是好端端的吗?”突然,范蠡快速挥手,欲要打翻勾践的酒樽。勾践见状急忙用手护住那只酒樽,一脸怒气地说:“范蠡,大胆!”范蠡不慌不忙地说:“方才酒樽欲倾,大王以手定倾,对酒樽如此,对越国何不如此?”勾践知道他要进谏,不耐烦地说:“依大夫所言,目下越国有倾覆之灾。别故弄玄虚,有话直说。”范蠡硬着头皮说:“兴兵举事,如凶器在手,若不察而用之,恐有后患矣。逞强斗勇,非德之所为,乃事之末,乃下策也。吴国自败北以降,秣马厉兵,已久矣,大王一旦发兵奇袭,恐为之所袭,更恐为之所灭。阴谋逆德,好用凶器,实乃不祥也。望大王深思。”
两千五百年前,我目不识丁,当然听不懂那番谏言,可我知道范蠡是在进谏。对那番谏言,越王颇为不乐,以至于愤然起身,厉声说道:“此乃贰言,不堪入耳。主意已决,无须再议。”越王发火了,甚至吓到我等舞姬,以至于不敢继续跳。越王朝我们吼叫:“继续,不准停!”舞姬们继续起舞,可我一直在为范蠡大夫担忧,思索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以至于挥手舞臂时,心不在焉。但见王后和石姬,陆续走来,对范蠡说:“范大夫,别惹大王发火。给大王敬酒吧,让大王消消气。”
未待范蠡敬酒,勾践离席,头也不回地走开,留下一群尴尬的人,面面相觑。入宫一来,人人都跟我说,大王绝对不可得罪,绝对不可忤逆,否则将有杀身之祸。想到这里,我腿脚发乱,竟然瘫软在地。王后见状,勒令太监责打我一顿。范蠡,入宫以来苦苦思恋的大夫,急忙替我求情,说:“夫人,看在微臣的薄面上,放过那位舞姬吧。”王后追问原因,范蠡说:“若干年前,微臣在归越途中染病,是这位姑娘极其家人收留微臣,微臣才得以苟活至今。望夫人开恩。”
王后终于对我开恩,当我跪拜谢恩,他前来搀扶我时,多么希望这一刻能一直持续,一股暖流透过他的手,传遍我的全身,我不禁泪流满面,退场后更是一步三回头,心想这:“范大夫,您可否带我离开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