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们的摇钱树倒了,原本能批量购进的紧俏摩托车一辆也到不了手。
眼看着与杨伟父亲单位签的供货合同期限已超一个月,我们发疯似的找摩托车供货方。
通过朋友的介绍,我们认识了一个名叫王德川的人。
此人气派十足,西装革覆,打着领带,梳着油汪汪的猛回头发型。据说他从重庆师范学校毕业后即步入政坛,只一两年就当上了重庆周边一个县的副县长,没干多久又主动辞了职务下海经商。
王德川坐着一辆崭新的尼桑轿车来见我们,夸下海口说搞到我们要的摩托车小菜一碟。他报的价格和我们从前的不相上下,急着找米下锅的我们立即就和他签了合同。打了一百五十万到他账上后,他承诺三天后提货。
这三天我和白镜泊度日如年,我们给杨伟父亲打了包票,说三天后定能给他们供销社发货。其实是不是能够做到我们心里也没底,王德川是我们手上捞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三天后我们找王德川问提货地点,打他的传呼怎么也不回。我们心急如焚地赶到他办公室,也见不着他的人影。问他办公室的人,他们全都支支吾吾,说不知道王总到哪去了。如坐针毡地等到天黑,有人劝我们回去,说我们就是等到第二天天亮也见不到王总。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白镜泊惶惶不可终日,编各种故事,找各种借口搪塞杨伟父亲,他打来的每一拨电话都像是催命似的。十几天里我们焦头烂额,终于等来王德川的传呼。他给的电话号码是北京的,我们立即打过去。
王德川说,收了他公司钱的那家公司老板跑了,他一直找到了北京,根本无法找到人,但他会对我们负责,他有三台吊车价值一百五十万,可以给我们开具等值的发票充抵。
我和白镜泊听后气急败坏,在电话中和王德川大吵一通。我们扬言,如若他不还一百五十万,这事永远没完。
王德川却在电话那头调侃我们:“兄弟,现在是一个有钱钱交代,无钱货交代,无钱无货话交代的时代。你们初出茅庐,还不知道游戏规则,没有什么完不完的,走完程序一切都完了。”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们再打过去时电话一直是忙碌,直到晚上才打通这个号码。那边接电话的说,今天是来了一个姓王的人,他是来谈生意的,谈完就走了。他们公司来来往往谈生意的人多得是,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无奈之下我和白镜泊商量去北京找王德川。可一想北京那么大,我们又没有王德川的确切地址,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后我们决定到公安局去报案。
我们找到公安局一位叫杨半月的朋友,向他讲述了事情的全过程。杨半月说王德川这人他认识,从官场里出来的,做生意巧取豪夺,不择手段。他在大学里学的是法律,钻法律空子非常有一套,与他打官司的人没一个赢的。在重庆目前的商场,王德川是一个极具神秘色彩的人物,背景也很深厚,据说他在北京方面结交有不少大人物。
说到报案,杨半月摇摇头,就情况而言我们和王德川属于经济纠纷,公安部门只能介入经济诈骗,而经济纠纷是法院管的,只能去诉讼。他告诫我们,王德川的公司是重庆有名的一家贸易公司,前面说过他会钻法律空子,不要再赔上一笔诉讼费。
王德川马上就知道我们到公安局找人的事,又给白镜泊打来传呼,这回他在天津。他用教训的口吻对我们说,不要再想对他怎么样了,一百五十万不是个大数字,只当作是交了学费。经过这件事,他帮助我们提高了商业经验,教会我们怎么耍手腕,这有助于我们往后的经营。他再一次劝我们收下吊车,说他公司欠的外债很多,如若不要,就只好以后再说了。
以后再说?以后是什么时候,王德川这种人我们还能指望他以后怎么样,不拿下吊车就怕什么也得不到了。
王德川真是狠,都不和我们见面,只让他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出面操作了这件事。由不得我们再大呼一次上当,吊车是旧的,刷上了新漆,三文不值二文的东西。王德川轻飘飘地骗走了我们的一百五十万,我们只有承受损失吞下苦果。
我们拿出公司之前赚的五十万和三台吊车准备抵给杨伟父亲的供销社,他们当然不能接受,我对他们说的话和王德川如出一辙,这么做我们是昧着良心,厚起脸皮。我体会透了王德川说的,“骗,只要骗得光明正大,骗得理所当然,骗就八成不算是骗了。”
我们也是受害者,倒赔了五十万,重利轻义似乎是从商的天然法则,我们应该心安理得。尼采有一句诗性光芒的话:“只要你闭上眼睛,世界上就没有悬崖。”
这件事完结以后,杨伟和我成了仇人,他父亲也因此事被撤职。听说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得也不好,进了家乡的一家汽车制造厂。我想杨伟父亲一定会埋怨儿子交友不慎连累了他,岂不知这笔生意我和白镜泊倒贴了五十万,还背上了恶名。
事情终于就这样过去了,而白镜泊则每天显得心事重重,生意的事一筹莫展。一个深夜他打传呼给我,说心里烦得难以入睡,要我陪他去喝几杯解解忧愁。
我和他来到重庆大学正门对面一家做通宵生意的火锅店,他一言不发地喝起闷酒。我不知道怎么让他舒心,只是陪着他一杯杯喝。说老实话我也为生意做得不好而揪心,毕竟是生计,要养家糊口的。
酒至七分白镜泊道出他心中的郁闷和愁结,不是因为生意,是他的感情出了问题。
“我爱上杨荭了,妈的,乱七八糟的,跳不出来……”
白镜泊对我徐徐道来,杨荭虽影响了我们的生意,但事后他是不怨恨她的,倒觉得杨荭是个敢作敢为的女子,爱他爱得有勇气。只是杨荭的丈夫是他的朋友,他和杨荭的爱把自己推向了一个不仁不义的境地。
“真是进退两难啊!事已经至此,情已至此,我如何是好?”他唉声叹气,叫我一定得帮他拿拿主意。
我安慰他:“只要你内心的爱是真的,就要对得起那份感情。大男儿敢作敢为,要尊重自己的内心,而不是怕人说闲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实在不行就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让自己成为别人路途中的陷阱,也是有益的贡献,可以让别人迅速在失足后成熟起来……”
“琪弟,你可不可以说点具体的,我不要听类似《读者文摘》的东西。”
可我还是要说下去,“爱的个中滋味只有你自己才能体会,它不比生意只是交易、买卖,爱如果没有深沉的痛,没有死去活来的荡气回肠,它也只是个肤浅的东西,如同一场宿醉。爱情应该犹如一个包了很多层的包裹,你每打开一层都会有一层感受和心境,剥开的层数愈多当然体会就会愈深刻,有苦、有甜、有欢笑,更有烦愁……”
我没有想到我对爱情还有这么多的见解,我一吐为快,也不知道他听下去没有。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朝自己肚里倒酒,酒已过量的人是无法劝止的,喝到凌晨四点过他已烂醉如泥。
我想背他到酒店去开个房休息,根本就背不动他,他的身体软绵绵的直往下滑,眼镜打碎了,手也碰破出了血。夜深了,街上一辆出租车也没有,百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到火锅店外面的街上租了一架农民拉菜用的板车。
我和拉车的农民大哥把白镜泊抬到板车上让他睡好,我没有让农民大哥拉车,只让他跟在我后面。我觉得由我来拉才对得起他对我的倾诉,才对得起他烂醉如泥的心情。
凌晨4点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我拉着板车向一里外的沙坪大酒店走去,走走停停。我不时回头看一两眼醉得不省人事的白镜泊,我可怜他,也羡慕他。为了爱而疯狂是值得的,为了爱而沉醉是痛苦也是幸福的。
上次他醉酒是因为川外文学社的女友楠梓毕业分配离开。那晚他醉的程度远远不如今天,他口中念念有词,能够身子摇摇晃晃地回家。
我好不容易把白镜泊拉到了沙坪大酒店,开了间房把他扶进去,他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
我没有离开,一直守着他。一天一夜后白镜泊从醉中醒过来。第一句话便问我:“我怎么在这里呢?”
见他茫然不解,我就把前晚的事对他讲了,他有些将信将疑,说:“我不是这样的,我不会这样!”
事已如此,我也就怂恿白镜泊一不做二不休,与杨荭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