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子脚下杀人魔猖狂,近年来频频传出朝中重臣遇害的消息。虽与平常老百姓没多大干系,倒也闹得人心惶惶,万一自己和那些皇亲国戚扯上那么一点不干净的关系,小命就悬在看不见的刀口上咯。
进入年关,京城中的商贩无不想大捞一笔,不为别的,大多是为缴巨额的赋税,固几里长街依旧红妆不减,白日里都亮着花灯,十分打眼。
我们此次故事的主人公就在这几里长街中。他叫张青云,青天的青,白云的云,是个烙烧饼的小贩。
你可言他太过平凡,平凡到似茫茫众生中的一只蚍蜉,他却有着极为神奇的一面,而这一面,正是李显怎么都怀疑之处。
这不,李显又趁着府邸**外外忙碌,偷溜出去找张青云。
嘈杂的人声渐渐变得模糊,传来清晰的摩擦声,一阵强过一阵。
有个穿着青袄的男人肩上担着条粗布巾,右手衣袖被撸起,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他一遍又一遍的用葫芦丝擦黑铁平锅,口中还念念有词,“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
是了,他就是张青云。
身旁不停有铜板掷进碗中,各式各样的手自觉排着队拿烧饼。张青云却连头也不抬,在铁锅被刷的锃亮之后,徒手往边缘下敲,铁锅便顺溜翻转落入火灶中,动作格外娴熟。
“来一百个烧饼。”沙哑的音嗓。
张青云胡乱挥了挥手,“没那么多了,全在旁边摆着,自己看去。”
“那……剩下的都处理了罢……”
伴着异怪轻叹,一锭银子倒扣在铁锅旁边,张青云不禁垂眸看去,其上刻着‘十三’两个字,将将好同自己手臂上‘十三’字样的疤痕一致,他略不适的将衣袖往下拽了拽,盖住疤痕。
(二)
你说李显去哪了?
李显乃李大人的四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坏了,这不出府门还好,一出府门就没少跑几个花楼,这边跑跑那边看看,蓦然一拍屁股想起来,“哦西八,爷明明是去找张三那小子!”
传言京城的杀人魔每次血屠之前都会送上一锭银子,其上刻有数字,说来也巧,偏偏张青云手臂上有个‘十三’字样的疤痕,和杀人魔留下的篆体一致。别人没放在心上,李显却执意认为张青云和杀人魔有点关系,他故意臭他,“张十三。”
这称呼着实不好听,张青云冷哼以作回应,“李四。”
灵光一闪,李显改口,“张三!”
张三李四组合由此诞生,那一路玩耍的李显匆匆赶路,拐过几弯长街,到处都是忙着收摊的商贩。
天色暗下来,诡邪薄云蠕动,月色昏黄。
张青云正将窗子挡板一一装上,李显快步上前,抬手制止,油润润的脸上勾起坏笑,“走,今晚我请客。”
“不去,我还有事。”没好意的拒绝,张青云执意装挡板,却被死死拦住。他索性松开双手,甩了甩肩上布巾要进去,李显愣是接过木板,半晌反应过来丢在地上,紧着从侧门进入。
烧饼铺子从外看还能过眼,里面简陋寒酸的可以,李显三步并作两步端起灶子上温着的红豆糕,坏笑道,“就知道你要去看伊素,我陪你去看梦中情人,你陪我去逍遥快活,就这么愉快的决定。”
落下此话,李显端着一框子红豆糕往外跑,气得张青云在后面穷追,“你小子,给我站住!我怎么认识这么个龟孙子!”
(三)
冬月的天黑的早,幸亏是京城,到处亮着大红灯笼。两个人一路上打打闹闹,蓦然到了伊府安静下来。
堂屋内燃着蜡烛,烛光透过鎏金灯罩晕出淡黄光圈。四十多岁的男人——伊贺高大魁梧,腆着肚腩,方阔大脸,留虬髯胡须,他望着跳动着的烛火,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李显想象着伊贺能将自己一掌打飞,安静的侯在椅上。心中不停念叨:那么气质纤纤的伊素,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爹。张青云这傻子也是绝了,明知伊素重病缠身还痴情至此,人家的爹不过是想让嫁不出去的女人有人陪着聊聊天,怎么就不醒悟呢……
心中嘀嘀咕咕,不慎出了声。一旁的伊贺粗闷咳一声,李显旋即咽口水保持沉默:一会得去风月楼好好撒口气。
留着坐牢般的李显不谈,我们来看看沉浸在甜蜜中的张青云。说他笨好还是说他傻好,桃木楹联边倚着一个侍女,视线冰冷如跗骨之蛆,死死盯着不远处恩恩爱爱的两个人。
伊素半躺在床榻上,墨色的眼眸幽深浓切,带着病人都有悲凉,伸手拉过张青云的衣袄。淡青犹若新莲的颜色和素雅细致的纹样,衣料柔软而厚实。
到底是件好衣服。
她眨了眨眼,眼睛便生生的疼,轻轻将最后一根线剪断,丝线顺溜着掉落,蜿蜒满地,她笑了笑,“补好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去。”
张青云敛下眸子,打量着她瘦的只剩下他巴掌大的脸,脸庞已经失去昔日里热朗与活泼,两只眼也因为她的瘦削显得格外的大。
“我一定要带你走。”张青云意味不明一句。
“莫寻我开心……”伊素低下头,眸子撇过远处的侍女,不敢正视般快速收回,喃喃道,“我都病成这模样,还能去哪。爹爹许你来看望我,已是一片好意,你可明白?”
张青云看着衣袖上的裂口被重新缝合,绣上几根翠竹。心绪莫名,紧紧握拳能听到骨节咯噔的声音,又闷然敲在软榻上,吐出两个字,“告辞。”
(四)
赶紧逃离气氛怪异的伊府,一路往热闹之处走去。
去哪?嘿嘿,这还用问?
天已经很黑,风月楼门楣上两盏灯笼红的很,其内喧哗鼎沸,混着女人的胭脂香和浓郁的酒气,让人忍不住驻足。
“嗝。”
男人长长的打了个酒嗝,右脸上的长疤也随着他张嘴的动作动了动,像条长长的虫。他吃力的稳着自己身子,将一条手臂搭在鸨母肩上,还不安分的往下摸了摸。
鸨母接过男人手中碎银子,便没好气的将他甩开,耸耸肩迈开一步,裙裾翻飞之间露出线条匀称的大腿,挥舞着帕子招呼。
一路上都被拽着的张青云使足劲挣脱,立在大红灯笼下不肯再移动半步。
“哟~这不是李家四少爷嘛~”鸨母的眼神就是好,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花姑娘迎上前,见到旁边还多了个面色僵硬的男人,不禁半遮着帕子笑出声,“这位想必是没来过风月楼,瞧瞧这身板子,看着瘦弱,实际上挺结实。”
鸨母说着抚上张青云的手臂,被他一把挡住,使出个凶狠的眼色,鸨母识趣后退两步,他趁着此空挡将李显往后拉远三尺。
“喂,你干什么!太不够兄弟,说好我生辰全听我,不许变卦!”
这回换作李显挣脱,他不满的扭转自己手腕,一双眼斜斜的瞟着姑娘们的胸腹,目光一路移过来,正对上张青云带着杀意的眼,哧了声,“不至于吧……”
张青云敛容,低声道,“风月楼中出事了。”
李显酸道,“能有何事,本少爷来了,就是大事~”
他再迈步的瞬间,被张青云死死拽住,“首先平日里不出楼的鸨母亲自在外揽客,可见她是在把风。其次夜已深,风月楼中还歌舞升平,可见是在隐藏什么。最后你印堂发黑,一看就是祸事临头。”
嘿,这下倒是好,两个人就这么在风月楼门口闹了起来,一个打死不肯进,一个打死不肯走。正当姑娘们的注意力被一个个转移过来的时候,二楼之上的木窗子——
炸开了。
(五)
是的,雕花窗在顷刻间裂成大小不一的木条,愣住我们的两个主人公,四只眼睛齐刷刷往上看去。
一大团赤条条的东西裹着撕碎的纱布从天而降,‘轰’声闷响落地,两只白惨惨的眼睛睁得铜铃大,已毫无生气。他的口中塞着一锭白银,其上刻字‘十二’,更显而易见的是右臂上的抓痕,虽道道扯开皮肉想尽力掩饰,仍能看清‘十二’字样的疤痕。
李显心惊,下意识将脸埋入张青云肩中。也未等到他平复心情,张青云失色惊声——
“快逃!”
伴着这道音嗓,三个蒙面人从破坏的窗口跳下,个个手执明晃晃的刺刀,身姿轻盈,直冲张青云!
张青云赤手空拳躲闪,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再加上猛扑入他怀中,哭哭啼啼的李显。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够了没!你给我站起来!”张青云略恼怒,实在拗不过失去理智的李显,只得反背起他轻功点地,一跃而起落到不远处休憩的马上。
眼看不妙,逃为上策。
夜马蹄急,扬起尘沙,黑衣人不依不饶跟在后穷追不舍,张青云埋着头疯狂御马,一路上夜鸟惊飞,还有身后依旧哭闹着的李显,“到底是什么情况……张三,你什么时候会武功的啊,还有那些人为什么杀你啊……”
而张青云始终不言不语,紧张着环顾四周,绕跑在长街短巷。
说到此,我又忍不住出来破坏个气氛,我说李显啊李显,你不是一直怀疑张青云和杀人魔有干系?现下这个猜想被证实差不多了,怎就把你吓成如此模样。
罢了,也不能太责怪李显,世家公子贪玩性子如此,怕事性子亦是如此。若不是他曾偶然看到,遇难重臣手臂上也有数字疤痕,也不至于老缠着张青云。
等等,这才几句话功夫,那三个黑衣人怎么就把人追丢了?
马匹被丢在拐角处,而张青云和李显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