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不管是月还是日都和小七的名字刚好相同。早在我们这样两个疲惫不堪的人上车的那一刻,一场为我们接风洗尘的大雨就已准备就绪。等到我和小七走下车,蒙蒙的细雨坠落在海城这片土地上。清新的空气迎面吹来,吸入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我是来海城丢下包袱的。是的,自从小七来到我身边以后,我陆陆续续的把太多的包袱背在身上前行。每个人的力气都是有限的,超过了限,就会被压垮。回想着在川城那时那样的我,可能已经是趴在地上奋力的往前爬的状态了吧。
所以,这次来到海城,既是为了把小七送到白丘明身边,也是为了我自己的事情……躲债和放下一些不该背负的包袱。
我和小七就近找了一家旅店,因为白丘明并没有比家里的钥匙给小七,也因为这座城市正在下着的绵绵细雨。尽管外面下着雨我也绝没有在旅店呆一会的想法。不会出乎我的意料的,等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小七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了。我尽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说“走吧去医院”。
小七来海城的目的就是这个。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她就等已经不及了,等不及要去医院里见她的爸爸。
也许是因为这场下的过分忧伤的小雨,也许是因为还未缓和的疲惫。在打车的时候,我竟有一种流浪在外的感觉。我回头侧头看看小七,小七把目光投入到车窗外繁华的街道上。我不知道小七有没有这种感觉,我想应该是没有吧。毕竟小七的家在海城,这里有她的家人,对她来说回到海城就是回家,她又怎么可能有如我一般的感受呢。但是我却能感受到小七此刻一点也不比我轻松,这是当然的了,换做是我的我也不会轻松的。只是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小七都不是我想要见到的。说真的,我宁可她大哭一场哭的撕心裂肺,也不想她这样沉默着,悲伤着,在心脏上挖一个坑把那些发酵成了眼泪的东西埋进去,以为着把一切藏到心底,就不会难受了。
可真讨厌她这样啊,可真讨厌那中诱发哀默的消毒水味啊。那间病房只有小七自己进去了,我默默的站在病房门前看着她。医生在我旁边跟我说着白丘明的情况,而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能看到小七在说话,和“睡梦”中的白丘明说话。我想起昨天晚上我们两个人沉默的喝酒,浩瀚的悲伤长久的沉默中酝酿,真正迸发时我在探视窗前无声的注视,听到小七无声的说话,听到悲伤缓缓流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不说话是沉默,说话是无声。原谅我们都没有学过唇语,在巨浪呼啸来临时我们谁都没有看懂对方的呼唤,当海潮退却时,我们茫然的听懂了悲伤。
我默默地放下搭在门把上的手,既然那天晚上在小七最需要信任的时候我都选择了置之不顾,那么现在也没有理由进去想法设法的安慰她。
虽然没有听护士说什么,但是那张病例单上还是明明白白的写清楚了白丘明的情况。那个男人拨通我电话时说的话恍如隔日,现在他就躺在那张床上,身上的管子连接着各种各样精密的医疗设备。我想我必须振作起来了,不能再那样浑浑噩噩的逃避着。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个过程去将一切杂念都排掉,认认真真的面对我该面对的。
七月七日,我在陌生的人流中穿过陌生的城市街道。
当晚,已然迷路的我打车回到医院,小七还在那里。
七月十二日,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把散乱的东西装回到行李箱里。和刚刚来临到这个城市时相差不多,雨声交杂在喧嚣之中闯入房间。五天以来,我终于能放下那么多杂乱的思绪,开始微笑着去面对我该面对的一切。把行李箱收拾完毕,我靠在窗边将自己放空。可是又像是那个我想要麻醉自己的晚上,都没有如愿。现在已经是夜里11点了,小七应该已经从医院回来了,但是我却没有听到隔壁传来任何响动。回到海城后小七就是天天早出晚归……不得不说小七长大了,以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长大了。
这也是我应该面对的现实,毕竟不管用什么方式,小七总就有一天是要长大的。而这个过程她无法依赖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同样的,我们也无权干涉她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能祈愿那不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
现在我已经收拾好了心情,那么也就没有了停留下去的理由。我已经预定了会川城的车票,是一个人的,这次回去我并不打算带上小七,这一切都与小七无关了,我这应当才算完成了白丘明的嘱托,小七可以安全的留在海城,留在这里照顾白丘明就好。而我要回去找到真正的韩野,然后将他绳之以法,送进监狱。
房间门被人缓缓推开,小七静静地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投进屋里,与黑暗融为一体。我有些惊愕的看着她,我的样子一定是像极了被发现秘密的小熊,呆呆的仰着头,却不知所措。
“才回来啊……”打破了沉默的是我。“别在门外的站着了,进来吧,觉得黑就把灯打开,应该和你屋子里的格局是一样的。”
在黑暗中带的时间长了突然被光笼罩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关与这个,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在眼睛上。然后我就发现了小七进到屋子里后视线落在哪里了——靠在门口的箱子。我收拾好了东西以后就完全忘记了要把箱子放在不起眼的地方这回事,小七一直在盯着箱子看,也许是盯着箱子在发呆,不管哪一种,她应该都已发觉了我准备离开的事。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小七面无表情的,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她在想什么呢?我不知道,想起有部剧的名字不是叫做女人的心思你别猜么。当面对女人这种生物,说真的,最好的相处办法就是永远都不要去猜测她的想法。
“哥哥是要回川城了么?”小七低着头问。
事到如此也没什么再隐藏的了,我只好笑着点点头,“是啊,来海城已经五天了呢,是时候回去解决那一堆烂摊子了。”挠着头顿了顿,我接着说,“本来不打算告诉小七的,额……没想到。”
“打算自己一个人回海城么?”小七低声问。
“是啊。”
“为什么不带上我呢?是因为我给哥哥添麻了么?”并不是错觉,小七的声音比刚才听上又低沉了几分。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只是害怕能力不够的自己再一次出现那样的逃避。无能的辜负了很多人,愧对了她们的信任。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再受到伤害了啊。但是我不能这样说的吧……我这样说一定会让小七觉得自己是我的负担,可是从头至尾我真的没有把小七当做我的负担,我只是懊恼于自己在能力上无暇兼顾小七的安全。
“说不出来么?”小七靠着门缓缓蹲下去,双手环抱着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相隔了很远的,我站在窗边看着她,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最无助的姿势。
她又变回了几天之前的那个夜晚时的小七……蹲下不久,看起来细弱的肩膀就开始不住的颤抖,细细的啜泣声在房间里牵动着我胸腔深处一下一下搏动的心脏。
我费力的抬起脚,一步一步的向小七走去。从窗台到门边,区区十三步的距离……其实我和小七之间的距离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远,看吧,只要你肯走出这十三步,就能感受到她此刻莫大的惶恐与无助,你可以把手搭在她羸弱的肩上去轻声安慰她,也可以摸着她的发顶一言不发的微笑。总而言之只要让她感觉到你的存在就好啊。让她知道自己还有依靠,还有家可回,不是一只流浪在外的小猫。
小七留到腰部的长发肆意的披散下来,额发也一副几天没有打理过的样子。那双红色的眼睛埋藏在凌乱的留海下面,小七轻声的啜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