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旅店之前,我最后去的地方是家里。不管是为了驳斥那句“多像一条丧家之犬”,还是为了想要见见父母,我都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家门前。
隔着冷冰冰的铁门,我能听到些隐晦的争吵声,那是属于爸爸和妈妈的。铁门上的凉意已经从我的指尖传导至全身上下,但是我却犹豫了,该不该敲门进去。自从插手了小七的事情之后,爸爸妈妈就每天争吵不断,哪怕是不谈小七的事情,他们也会因为别的小事争吵。我能感觉到他们和我一样焦虑,我必须否决那种无意义的焦虑。无意义的……他们只是作为的的爸爸妈妈,过分的担心我的安危而已,可我又怎么可能有事,即便韩野真的不是吴韩,至今仍逍遥法外又怎么样,他的目标又不是我。
够了,白落够了。我攥紧拳头,知道这样说很不负责,但是韩野的目标就只是小七而已。别这样……别这样……我已经很乱了,小七是我的妹妹啊,我怎么能不担心小七的安危。只不过是爸爸妈妈在过度在意我时说的过激的话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就算是妈妈说不要再为了小七,就算她说这样不值得我也得坚持着,跟他们解释,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直到这件事情完全解决为止。都怪那个叫韩野的家伙,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这种无聊而又幼稚不堪的复仇。就因为小七的爸爸白丘明把致命的海鲜卖到了他的店里,吃死了人,于是就去惩罚人家全家,把老一辈的打成重伤,又想对年轻一辈的人动手。至于吗?好吧,这又是一句不负责的话,毕竟死掉的不是我的家人,我无法理解到底至不至于那个韩野这样做。可换言之……死掉的也不是韩野的家人……等等!可能被我忽略掉的某个事实即将脱口而出,但就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就在这时门开了,我抬起头,看到爸爸站在门口。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难言的酸涩顺着咽喉一直向下,我不受控制的退后了半步。该死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退后的?白落啊白落你真的该冷静冷静了,即便是强撑着自己也不能退后啊,不然……不然就真的成了一条丧家之犬了啊!
“爸。”长出了一口气后,我说。
“嗯。”爸爸点了点头,“吃饭了么?”
我想说吃过了,但是肚子却比嘴巴先一步回答了。
“进来吧,都回家了就别在外面站着了。”爸爸走回客厅,看着依然傻站在门外的我。一如多年的每一天晚上放学时,刚刚回到家里的情形。
那段时光究竟要被人回忆多少遍才会觉得乏味,人到底要长到多大,懂得多少事,才能不再反反复复的回到那些年伫立了一次又一次的房门前……
“爸妈,我回来了。”我轻声说着走进家门。
看啊,我不是一条丧家之犬,我的家就在这里。坐在沙发上时,我忽然有种小时候每次回家扔下书包那一刻的轻松感。
“没吃饭吧,来的正巧,我刚好做饭了。”妈妈的脸色还有些阴沉,再加上先前听到的争吵声,我知道她和爸爸刚刚肯定发生过一次争吵。
其实爸爸懂得很多很多事情,只是真人不露相。不管是谁,和爸爸一比都是俗人。记得小时候一次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什么时候小孩子才能成为大人,小孩子和大人之间的差别到底是什么。爸爸想了想,说,当你知道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个行为,对身边的每一个人负责时,你就长大了。小孩子和大人的差别就是大人懂得了负责,不再为所欲为,避免伤害他人;难道小孩子就不懂得负责了么?现在想想当时问的那么多问题绝大多数都是如此的幼稚,但是爸爸却每次都认真的回答。
这么多年以后,再次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这些。当年那个问题的答案我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又好像丢了点什么。
“爸。”我鬼使神差的出声令一直闷头吃饭的爸爸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想了想,问,“究竟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大人?”
“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身边的人负责。”爸爸简练的说。
“怎么样……才是负责?”
“在你问的时候,你心里就应该有答案了。”爸爸放下碗筷,“当你不再像小孩子那样为所欲为,做每个决定前都会深思熟虑。当你不再像小孩子那样任意的伤害别人,尽全力的保护身边每一个与你有关的人。做到这两点,其实你就长大了。”
“那我算长大了么?”我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保护好你身边的人了么?”爸爸反问我,语气是淡淡的。可就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甚至漫不经心的话,却有着让我哑口无言的威力。
有?还是没有。我也不知道。
如果说有。可是我伤到了小七,伤到了苏菲,可能也辜负了白丘明的嘱托,我……不算是照顾好了小七。我想答案应该是没有,我至今都没有做到第二条,原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长大。
爸爸起身下桌了,妈妈是最沉默的人,她只顾着吃着自己的饭,不但一言不发,对我和爸爸的谈话也充耳不闻。餐桌上只剩下来我和妈妈,中间像是被无声的洪流隔开,差着千百光年,任谁也无法触及对方。
就这样沉默着吧,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我默默的想。但是这样的沉默却没有持续到我想的那么久。
下午五点,我得回旅店了。在那之前我得先去快餐店,因为小七还没有吃饭。在我都已经走出楼道很远了之后,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爸爸追上来将两张纸塞到我手里。
“这是你妈订的,但是没给你,你还不知道你妈那人,就是死要面子。你也不用太纠结了,只要尽力保护好小七就好。其实男人要说长大,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第一条做到不做到的都无所谓,可第二条却是必须要做到的。一个男人如果连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都保护不好,又谈何长大呢。”像小时候那样,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完就回去了。
我发怔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视野中。
低下头,我手里拿着两张明天六点去往海城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