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苏菲,就必须要提到她失踪的那几天。
7月5日那天晚上,我从李博队长那里将苏菲带回旅店后她的状态就完全不对,这种不对是由内而外的。她的精神状态已然涣散,整个人随时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即便是我把她带回了旅店,她也只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目光低垂着不敢抬头,像是只受了惊吓的野兽,对外界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刚刚回到旅店的时候,小七看到她的样子想要上来扶她,却被她尖叫着“别碰我别碰我”一把推开。后来爸爸妈妈来了之后,她更是夸张的想要藏到沙发底下。
我无从得知在她失踪的那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苏菲的表现来看,我能断定她所遭受的远不止非人的虐待那样简单。
在当时的情景之下,我只能放任着苏菲不管,最后她竟是惊恐万分的躲到了衣柜里面。
到了现在我终于能确定的一件事,我想就是我并不喜欢苏菲。在看着苏菲变成了这副模样时,我真的没有半分心痛的感觉。真的并不是我多么铁石心肠,而是我真的不喜欢她。但是我的确同情苏菲,她是我年少时唯一的一个朋友。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最后苏菲和追了她很多年的男孩在一起了。而我呢?我在研究三位数和九位数、十位数、十一位数比谁更大一点。我没有QQ,九位数的没有,十位数的也没有,所以我没要苏菲的QQ。我没有电话,十一位数的电话号码,所以我也没有要苏菲的。那时候三位数真大,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五,大于九,大于十,大于十一。可到了现在QQ都快加到了十一位数,电话号码也减少成了五位。我才发现我还真是辜负了我的数学老师,三位数连四位数都比不过又怎么可能大于那么多位的数呢?
当夜,与苏菲一墙之隔。两个痛苦的想要将自己麻醉的人谁都没能如愿。
也许我真的喜欢过苏菲,可那儿时的某些幻想真的能称之为喜欢么?
曾经九位数的QQ遍地都是,现在有了九位数的QQ就是达人。曾经十一位数的号码求之不得,现如今遍地都是。可是我既没有九位数的QQ,也没有长达十一位的手机号。也许十一位的手机号我曾经是有的,可是现在我只有五位的。
五位数大于三位数。
66954大于365。
7月6****直到中午11点才悠悠醒来,然后就带着苏菲去了医院。挂号、问诊、分析、检查之后,医生说苏菲受到了严重的虐待和惊讶,需要时间恢复。然后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一本正经的问我是病人的什么人。我绕过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说是朋友。听我这么说之后医生的语气变得严肃,几乎是用训斥的口吻跟我说有很多文件需要患者家属签字才行,你这样的行为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你有没有患者家属的联系方式,我们要见到患者家属……
我找到了苏菲的手机,充电,开机。不出半个小时,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我站在病房的门口接通了那个电话。
“哎呦喂啊,小祖宗啊你你可算接电话了!”
“你怎么?为什么这两天一直联系不上你,打你的电话始终关机。”
“你这两天去哪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急死我啊!”
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焦急的说着,我默默地听,直到她说完。我说,“阿姨你好,我是苏菲的朋友,现在苏菲在川城总医院,您过来看她吧。”
“你说什么!你是谁?苏菲怎么了?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听到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那头的女人顿时急躁起来,以更快的语速把连串的问题抛给我。
我看着重新亮起的屏幕上一行红色的“通话结束”字样,无声的呼吸,默默地想,“这么多年过来,我终于把你送回家了一次啊。”
算偿还么?偿还十多年前的那个女孩每天都跟着你走那条回家的路,日复一日的坚持了三年那么久。可她并不是你家里的一份子,所以即便跟了三年,每一次都是你刚刚到钟蹄寺附近就藏起来,让她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的家在哪。
三年足够她送你回家多少次呢?你只要一次就能偿还了么?怎么可能。
可是偿还不了又能怎么样,每个人在前行都给自己记了一本凌乱的帐,不懂事的我们边走边欠,等到长大了就算爬着也想要偿还。这时才发现,原来对每个人都亏欠了一些,亏欠了那么多人,亏欠的那么多,怎么偿还也偿还不完。
人就是用尽一辈子也偿还不了当初欠下的债,因为那些债都是你借的高利贷,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越来越多的压在你身上。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躲债。
我承认我不是圣人,我的生活里没有给苏菲留下一个位置。其实曾经是有的,但是那个座椅摆在十多年前的教室里、小路上,可即便我把那个位置摆满过去,也放不到现在的柴米油盐。
每个人都要在亏欠的那一天做好还不清时去躲债的准备。
原谅我这么晚才做好这个准备。
我把苏菲的手机卡拔了出来放到病床边,把手机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我看着那个和苏菲又几分相似女人嚎啕大哭的闯进病房,一声不吭的走出,走出医院。
我该躲债了。
一如多年前分别时,我没有要苏菲的QQ号和手机号,现在没有。
手机的通讯录里无声无息的少了一个人,在黑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其实我们都得面对这世界里淡漠的真实,那些你所谓或者的证明,不过是通讯录里一行有一行熟悉又陌生的数字。如果你的通讯录空荡荡,那么真的没有什么能证明你真实的活着。
就像一部没有配角的戏,只有主角在那里。一个人欢笑,一个人哭泣,他向全世界呼救……可最后也没有人救他,因为连导演和编剧都不在了。
我想,这应有的交代是给自己的,也是给苏菲的。只是……
迟到了许多年。
然后的我拨通了客运站的电话。听着客服机械化的声音响起,第无数次问起那个问了千百遍的问题,“你好,这里是川城客运站,请问是要购票还是载物?”
“两张明天去海城的车票。”我说。
放下电话,我顺手拦下了一辆出租。我还需要去一个地方,看一个人,然后才能用尽全力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去躲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