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宫。
李渊在“庆州兵变”事后不久就离开了玉华山回到长安,作为皇帝和父亲,他不仅没有责罚自己的三个嫡子,还千方百计地为缓和他们之间的关兄弟系继续努力着。他觉得自己不便出面,于是就让太子李建成牵头做东,利用夏至节邀请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相聚一次,让他们三兄弟面对面相互沟通一下,借此消除彼此矛盾,重续同胞兄弟亲情。
李建成对秦王府的谋士们这在起所谓的“庆州兵变”台前幕后的行为异常愤怒,尤其是二弟李世民的言行十分不满。他心想,如果你秦王不点头或者默许,秦王府内的谋士们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还有三弟,暗地使坏,诱导了自己的这次失误。可是既然父皇并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作为太子,自己也应表现出应有的宽宏与大度。在接到父皇的口谕后,他立即亲笔写下请柬,请两位弟弟到东宫一聚。
李世民对府内的谋士们这次弄巧成拙先是几分得意、后又十分生气,但想到他们如此冒险也全都是为了自己,好在皇上也没有再提此事,他也就没有深究。他从还主动向父皇李渊面前主动承担了用人不当责任,同意惩办杜淹。自然,他也没敢再提更换太子的事。在接来太子的请柬后,他立即明白这是父皇的意思,表示届时按时赴约。
李元吉接到请柬后,马上打起了自己的算盘。他从“庆州兵变”中发现,大哥和二哥之间的矛盾已势若水火,父皇这次虽然没有处理他们二人,但把他们二人手下的几个得力的干将都流放了,可见父皇对他俩的行为都十分不满。现在自己如能从中再添一把火,父皇一生气,说不定会把他俩都废了。真到那时,自己也就成了太子唯一的和最适合的人选。这第二把火从哪里点呢?他觉得这次太子的家宴也可能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大哥建成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请客、邀兄弟们相聚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还不是很清楚,于是想先了解一下。在接到请柬的当天晚上,他便来到到东宫,见到太子李建成后就问,大哥,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要请我和二哥吃饭呢,往年没有过啊?
李建成实话实说,三弟,你还看不出来,我是遵循父皇的口谕。父皇说,不管外人如何挑拨你们兄弟间的感情,你们三个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只要你们兄弟能牢记着骨肉亲情,外人耍什么阴谋诡计也不能拆散你们的骨肉亲情!三弟,父皇圣明啊,我们三兄弟的确应该和小时候候一样相互友爱、关心和帮助。
李元吉冷笑着说,大哥,只怕二哥贼心不死啊!
李建成自信地说,他现在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但父皇是大唐之主,我们做儿臣的一切都应该听父皇的。
李元吉问,秦王他会来吗?
李建成说,这次他倒是答应的很爽快,说一定准时到。元吉,你也要准时来啊!
李元吉笑了笑说,太子大哥,我听你的,也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晚上,三兄弟在东宫相聚。作为太子,李建成坐在正中席位上,他首先端起酒杯说,二弟三弟,真的很高兴你俩一起来了,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说句掏心窝子话,这次宴请虽是父皇的意思,也是我的心愿。前些年大唐处于创业初期,我们三兄弟是散多聚少,很难有机会象过去一样在一起轻松的喝喝酒、聊聊天。现在天下太平,我们今天聚会可以开怀畅饮,来,我们三兄弟先干一杯。三人举头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各自从桌上的酒壶中斟上酒。
李建成喝完杯中酒后接着说,二弟三弟,你们吃菜,品品东宫的厨师手艺。
李世民明白父亲的用意,所以他才过来,以他的个性,要不是考虑到父皇这一层关系,他是不会来的。他吃了几口菜后,故作轻松地笑着对李元吉说,三弟,我俩共同敬大哥太子一杯!
李元吉说,好啊!
三人再次干杯,李建成放下杯子说,二弟三弟,今天我们兄弟聚餐,不谈时局公务,只叙兄弟亲情。我提议,我们每人讲一个儿时发生的有趣的故事,你们看如何?
李世民说,这主意好,大哥,你先说,我们边喝边吃边听。
李建成想了想、呷了一口酒后说,一年夏天,隋炀帝给父皇送来了一匹浑身雪白的小马驹,据说是汗血宝马的后代,模样漂亮,十分可爱。那天,我们三个人偷偷把小马驹牵到了郊外玩耍。谁想到这匹小马驹性子很烈,不让生人骑。元吉到它身边只拉了一下它的尾巴,结果被马踢破了鼻子,弄得满腧是血。我刚骑上去不久,就被它甩了下来。最后是二弟骑上去,虽免强跑了蛮长的一段路,最后也被它给颠摔了下来,右腿还受了伤。哎,二弟,听说那匹汗血宝马长大后父皇赏给你了,现还在吗?
李世民说,在啊,它现在是我的座骑,我还给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李元吉问,叫什么名字?
李世民说,因为它是匹母马,我叫它白雪公主。
李建成点点头说,白雪公主,是个好名字。来,我们共同为白雪公主干一杯。
李元吉喝干杯中的酒后说,二哥,轮你讲了。
李世民仰望屋顶后说,是哪一年的事我记不清了,好象是中秋节前后,隋炀帝送给父皇一把非常特别的金刀,刀柄上还镶有九颗红宝石、五颗蓝宝石,十分精美。吃完晚饭后,父亲把刀赏给了大哥。
李建成说,是有这事,不过那把金刀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弄丢了,我怎么找也没找到。
李世民接着说,一天,我偶尔路过元吉的房间,从窗户缝隙里看见元吉正独自在他的房间里观赏那把金刀。我想大哥视金刀为宝贝,怎么会送给元吉呢?一定是元吉从大哥那里偷来的。于是我就躲在窗外没走,等元吉藏起金刀出去玩耍的时候,我就悄悄进了他的房间,把那把金刀拿走了。
李元吉一拍大腿说,怪不得我后来怎么找也没找到,金刀原来被你偷走了。
李建成说,再后来呢?
李世民说,后来我拿给归顺大唐的尉迟敬德观赏,他看后非常喜欢,于是我就把金刀送给了他。
李建成笑着说,名将配名刀,相得益彰。好,我们为那把金刀再干一杯。他喝完杯中的酒,又吃了口菜后说,三弟,该你讲了。
李元吉说,有一年端午,因为是娃娃节嘛,父亲送给我一个小玉人作礼物。我没太在意,可二哥看到后很喜欢,非要用他的一颗夜明珠跟我调换,我没有同意。二哥为此生气的不得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肯带我出去玩。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个小玉人,只是二哥想要所以我偏偏不给,那个小玉人后来不知被我扔到哪里去了!
李世民说,你知道那个玉人是谁吗?
李元吉说,不知道。
李建成说,那个玉人雕像我见过,好象是月下抚琴的貂婵。
李世民说,还是大哥眼毒,那玉雕名为“貂婵抚琴”。三弟,你那时还是个小屁孩,自然看不懂。
李元吉说,噢,原来雕刻的是三国美人啊!那我回家再仔细找找,也许还能找到。
李建成说,来,我们三兄弟为倾国倾城的美人干杯。
三兄弟吃吃喝喝、聊聊叙叙,每人桌上的酒壶都快喝干了,眼看宴席就要结束了,这时的李元吉已喝的满面红光,他见李世民面前的酒杯中酒不满,立即左手拿着自己的酒壶,右手端着盛满酒的酒杯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来到李世民座前说,二哥,你知道小弟我好酒,但从来没请我到你家去喝过酒呵。来,小弟今天敬你一个满杯。他故意低头一看说,哎,二哥,你杯子的酒不满啊,我给你斟满。说着他顺势用自己酒壶里的酒给李世民的酒杯添满。此前他已在自己的酒壶中投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只见他左手放下酒壶,双手端杯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向李世民敬酒,也不等李世民答应便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李建成不知李元吉的酒壶中的剩余的酒有毒,在一旁击掌督促说,二弟,三弟敬的这杯酒你一定要喝呵!
李世民刚踏进东宫时还很警觉,但随着酒宴的进行,在杯光交错中渐渐放松了戒备。他桌上虽有自己的酒壶,可李元吉手快,用他酒壶里的酒给自己酒杯添加了一点酒,所以他也就没在意,见李元吉已把杯中酒喝完了,他只好端起酒杯说,谢谢三弟,改日我一定请你到我府上去喝酒。说完一口就把自己杯中酒喝干了。
李元吉暗自得意的回到自己的桌前,三兄弟又吃喝了一会,李元吉担心李世民腹中的毒酒会当场发作,于是首先站起来提议说,大哥二哥,我今晚喝多了,我看你们也差不多了,散了吧,我得回家去睡觉了。
李建成笑着说,三弟,你也有喝多的时候?想睡在我这里睡就是了,何必赶回家呢?
李世民这时感到嗓门有些刺痛,腹中也有些不适,但没声张,他附和说,大哥,时辰不早了,很快要宵禁了,我们就散吧!
李建成只得站了起来说,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你们二人都打起了退堂鼓,我也不强留了,我们改日再聚吧!于是他亲自把二弟三弟送到东宫的大门口,秦王和齐王府的侍卫们已驾车在门前等候,他们分别搀扶自己的主人上车后驱车而去。
长安,秦王府。
李世民回到秦王府里就昏昏沉沉的睡下了,三更时分,他感到腹痛难忍,想起来喝水,刚张开嘴就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先吐的是酒菜,接着是带血的胃液。
长孙夫人闻讯后急忙赶来,原先以为丈夫只是酒喝多了,后来见呕吐物中有血才慌乱派人请郎中过来诊治。郎中来后先是把脉,接着了解有关晚餐的情况,然后仔细观察沤吐物,仍不敢确认自己的诊断。无奈之下,他只得用舌尖尝了一点沤吐物中的液体,这一尝令他大惊失色。郎中急忙把长孙夫人拉到一旁悄悄说,夫人,秦王是中了毒。你赶快请御医来治,他们对如何解毒比我更有经验。
长孙夫人听后异常镇定,她一面派人向父皇李渊秉报,一面请御医赶来解毒。两位值班的御医很快就赶到秦王府,他们娴熟老道,在了解病情后先给李世民灌下清洗肠胃的药水,让他把腹中毒酒都吐了出来,再让他服下一些中和的汤药,五更过后,李世民的腹痛渐渐消失了,人也清醒了许多。
长孙无忌和秦王府众将闻讯后都急忙赶来问安,李世民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他让众将都回去休息,只把妻弟长孙无忌单独留了下来谈话。
长孙无忌问,秦王,我听妹妹说昨晚你是到太子东宫去喝酒,按理说他不会、也不敢在你的酒中下毒啊!
李世民说,我刚才把昨晚宴席上的情况反复回忆了几遍,我一直喝的都是我自己酒壶中的酒,只是最后齐王过来敬酒,见我酒杯不满,便用他随身带来的酒壶中的酒将我的杯子添满了,这杯酒喝下去后就感到嗓子有些不舒服,现在想来有可能是他下的毒。
长孙无忌满脸疑惑地问,齐王元吉为什么要给你下毒呢?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说,这小子从小就喜欢动歪点子,我以前没怎么关注他,近来我发现,这小子不仅有贼心,并且也有贼胆。他是希望我和太子都倒下,真到那时,我们李家能当太子、接父皇班的人就只剩下他了。
长孙无忌拍拍额头说,秦王,你分析在理。看来在你杯中下毒的人必他无疑,他见你杯子不满,假称敬你酒顺势把自己酒壶中的毒药的酒倒进了你的杯子,好在倒的不多。幸亏御医及时赶来,毒药还没有完全发作就被你吐出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世民说,无忌,没想到元吉这小子如此阴毒,我差点为他所害。他目的是既除了我,又将下毒的罪名嫁祸太子,来个一箭双雕。
长孙无忌说,会不会是太子与齐王勾结起来使的坏呢?这样的大事,太子不可能不知情啊!
李世民点点头说,这种可能性也有,近来他俩走的近。
长孙无忌说,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秦王你是天命在身,岂是他们小人的诡计就能阻挡的。
李世民问,我父皇应该知道这事了吧!
长孙无忌说,刚才听妹妹说,陛下已传来口谕,二郎不善酒,以后就不要再参加这类酒宴。你父皇应该知道你有酒量啊,他怎么会这样说呢?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说,父皇精明过人、心细如发,他岂能不知其中蹊跷?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吧!父皇在“庆州兵变”后有一段时间不肯见我,一定是对我有看法。他现在不愿张扬我在东宫喝酒中毒之事,也是怕传出去有损李氏门风、皇家威仪。
长孙无忌不满地说,此事岂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这不便宜了太子和齐王。
李世民愤恨地说,我决不会不了了之,这笔帐总有一天我和他们一起算、加倍算。
长安,皇宫。
李渊第二天一早听完御医汇报后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到秦王府去看望,只是取消了早朝,他没有上朝是因为他要单独召见裴寂。
李渊疲惫坐在龙椅上,看着快步赶来的裴寂,深深地叹了口气失望地说,裴相,二郎中毒的事你听说了吧!朕这三个儿子越来越不像话,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成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这样下去怎得了?朕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一母同胞的三兄弟非得闹到你死我活、骨肉相残吗?早知道有今天,朕还不如当初不当这个皇帝呢!
裴寂说,陛下,不必多虑。臣以为他们都还年轻,现在还不能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也许再过几年成熟些自然就好了。
李渊悲哀地说,朕现在还没死他们就闹成这个样子,再过几年朕要是死了,他们还不明火执仗的打起来!
裴寂说,陛下,你不该出此言啊!皇上是否有所安排?
李渊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他为难地说,裴相,朕设想把他们三兄弟远远的分开,可能会好些。留太子在长安,二郎到河南,三郎去山东,你看是否妥当?
裴寂马上说,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李渊问,为何?
裴寂说,陛下,中原地大物博,洛阳是关东重镇,且二郎已经营多年;山东乃齐鲁故土,民风彪悍,三郎也有勇力。二郎三郎要是真去了,三兄弟眼下可能会相安无事,但皇上百年之后,太子根本无法驾驭这两位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弟弟。真到那时,他们争的就不是太子之位而是皇帝位,三人争雄,天下必然大乱,甚至危及大唐的江山社稷。
李渊想了想,觉得裴寂说的有道理,于是问道,裴相,那你说朕现在该如何是好?
裴寂说,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削减秦王兵权,并留住京都。因为二郎在外统兵多年,天下名将多自出秦王府,且嫡系众多。太子和齐王均稍弱,无力威胁朝纲。他们都在都城里住,皇上也可以早晚约束他们。
李渊点头说,朕一直也在考虑这事,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他接着问,秦王中毒的事你怎么看?
裴寂说,陛下,这事的确有些蹊跷。听说是皇上让太子宴请两位弟弟的,太子怎会在酒中下毒呢?
李渊说,朕也是这么想的,朕不相信建成敢在自己的东宫毒杀世民,他再蠢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啊!
裴寂说,臣也认为下毒之事决不是太子干的!
李渊思考了一下说,但他如不点头,东宫中的人谁敢犯下这诛灭九族的大罪?还有一种可能是元吉背着他大哥做的,朕知道,这小子小从就鬼头鬼脑的。
裴寂说,他们是在太子的东宫里吃喝,元吉也是客,按理说他也不好做什么手脚啊!
李渊说,是啊!这是不是二郎他自编自导的把戏呢?朕早就知道,秦王府里有一班子专门搞阴谋诡计的狗头军师,二郎就是被他们给教坏的。比如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的“庆州兵变”,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曾在背后出谋划策。杜淹被流放后,朕又把房、杜两人调出到地方任官,没想到他们还在滋生事端。
裴寂说,陛下圣明。臣有一计,即以谍报名义,说突厥近来在边境地区异动,陛下由此下诏组建北征大军,让齐王挂帅出征。一可让他与秦王平分兵权;二可顺势把秦王府里的多名猛将调出秦王府,交交齐王节制。
李渊眼睛一亮说,此计甚好。明日早朝时你来上奏,我随即当廷下旨,以秦王病体未愈为由,钦点齐王挂帅出征,再调秦王府的众将随行,二郎也无法拒绝和阻抗。
裴寂说,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