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长带着萧隐也不好继续云游,况且在外修行多年,也该是时候回到观中了。辞了农家后便一路南行,途中萧隐问张道长那两个魔物怎么样了,那晚她只看到道长来便晕了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便不知了。道长说是点化了,萧隐问为何不杀了了事,张道长说那两个魔物只是灵窍未通,修行不得法门,点化还可回归正途,萧隐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二人从邢州一路南行,不免要路过汴梁,昔日繁华的东京经过战乱之祸,满城疮痍。张道长怕萧隐触景生情,二人没在城中逗留,匆匆离去了。一路上萧隐发现张道长不仅道术高明,医术和剑术也很精通。一路上张道长与萧隐讲了很多道德理论,人伦常理,萧隐似懂非懂。二人行至嵩山,张道长指着一座山峰说道:“道观就在山顶,若是你能爬上去,我便带你进道观。若是没有毅力坚持,我便在山下村子找个人家收养你。”这个丫头有些娇弱的,一路行来经常会叫苦连天,若是连山顶都攀爬不上,只怕也不能适应观中的清苦生活。萧隐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峰说道:“师父,你领路吧,我在后头跟着,我一定能爬到山顶的。”张道长笑着摇了摇头,便迈开步子登山了。萧隐爬了一会就累的不行了,气喘吁吁,墩在地上大喘气,张道长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却又站了起来说继续。就这样停停走走,终于是看到了山门了。
张道长敲开山门,一个小道童开门,看到张道长说:“住持云游回来了。”然后便跑去里面通知其他人了。道长领着萧隐刚进来,便看到开门的小道童引着一大堆人呼呼啦啦的走了过来,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一个跟张道长差不多年龄的道人说道:“清越师兄回来了。”张道长说道:“清风师兄,我云游归来了。静思,你过来,领着阿隐去观中转转,她便交给你了。”说着便把萧隐拉到了身前。一个穿着道服的女童站了出来,看起来八九岁,怯生生走到萧隐身边说道:“我是静思,你就是阿隐么”“嗯。”“师父,阿隐是您新收的师弟么?”静思抬头问道,张道长说道:“你便当她是师弟。”静思点点头,拉住萧隐的手便走,萧隐跟着静思走着,却还不时回望张道长,张道长对她摆摆手,让她安心。观中诸人见过归来的住持后,便又都散去了。张道长则与清风师兄讲述云游之事,感叹天灾人祸,战乱四起。清风道长俗家姓李,是这玄青观中的监院,张道长全名是张清越,是观中住持,时常云游传道,观中事物几乎都是由清风道长管理。张道长跟清风道长说了萧隐的事情,决定把这孩子先养在观中,待日后再看是否收入门下。
这边静思牵着萧隐先去领了一应生活物品,放回房间后便又拉着她在观中游走,给她介绍观中各个殿堂。观中女冠不多,除了云游在外的清熙师父,斋堂的静怡师兄,便就是萧隐面前的静思了。静思今年八岁,比萧隐小了一岁,是张道长最小的徒弟。静思一边给拉着她在观中游走,一边如数家珍的介绍观中的师兄弟们。观中以前是没有与静思同龄的师兄弟的,萧隐刚好与她同龄还是个女孩子,静思高兴的不得了,嘴中说个不停,连观中养的猫狗都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萧隐从她口中知道张道长是观里的住持,喜欢云游传道,平常观中的事物都是监院清风师叔在打理,监院非常严厉。还有大师兄静心长的真好看,道术和剑术非常好,是个天才少年,平常也会协助监院处理观中事物。还有个须发洁白如雪的师尊,和蔼可亲,每天都会讲经。后山哪里的果子甜,哪里的果子酸,几时哪里的开的花漂亮,哪条泉水的水甜,零零碎碎的讲了很多。两个人走遍了全观,静思不时与路过的道长打招呼,道观面积不小,墙上的青苔也不少,看起来道观有些年头了。经过一个门窗紧闭的大殿时,殿上书着净宝殿,静思告诉萧隐平时不可进这个殿,里面放着的都是祖师降妖伏魔的法器,沾染了戾气魔气供养在此净化,平时只有主持、监院、师尊才能进入。萧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静思赶忙拉着她走开了。
当晚萧隐跟着静思吃了晚膳,做了晚课,静思宛如一个小师父般照料着萧隐。到了歇息的时候,累了一天的萧隐,沾床便睡着了。早上还在睡梦中的萧隐便被静思叫醒,着装洗漱、扫洒劳作、早课念经,吃早膳,食晚膳,晚课诵经,宽袍歇息。观中生活清苦,初始萧隐有些吃不消,时间长了便就适应了。只是每日除了早课、晚课与劳作,她再无其他事情。静思会去听师尊的讲经,大师兄会去练剑与采药,其他的师兄弟也都各有所习。萧隐不知该干什么,静思拉着她去听过师尊讲经论道,无奈但她实在不是那块料,每次坐着都要打瞌睡。她其实想学降魔伏妖的道术,缠着张道长教他。张道长给了她几本道经书籍,让她参透这书上的道理了再教她,若是有不懂的,可以请教观中众人。萧隐只翻了几页便看不下去了,在她看来,书中的道理晦涩难懂,她静不下心来参悟。观中书阁藏书丰富,萧隐知晓书阁的存在后,做完早课无事时便去书阁中翻阅书籍,发现阁中除了道家经典、医、命、相、卜、天文地理书籍外,居然还有不少志怪书籍,野史话本。原来是二师兄静欲家中藏书丰富,宋金两国交战,家中人都去避难了,他便将家中的藏书全都搬到了观中,堆放在书阁中,因为不是道家经书,一直无人整理。萧隐便着手整理书籍,在家的时候她就极喜欢读各种志怪杂谈。几年间萧隐已将阁中的书籍读去大半,只是于修行却没什么进步,她有时痴迷于医术丹药,有时痴迷剑术,她痴迷于斯的时候废寝忘食,如痴如狂,但又不专精于一道,过一段时日厌烦了,便转投他处,心性不定。张道长训斥过萧隐多次,但她都未能改正过来。其实萧隐心中也有些苦恼,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感觉心绪越来越乱,杂念丛生,甚至萌生了男女之情,她感叹自己真的与道门无缘。
一日做过早课,张道长把萧隐叫来身边问道:“修道八年,可是悟到了什么?”萧隐跪坐在蒲团上摇摇头说道:“弟子愚钝,虚度了八年光阴。近来心绪越加繁杂,更是静不下心来修行。”张道长早瞧出她心神不定便劝说道:“既是无缘,莫要强求,下山去吧。”“师父你要赶我走吗,弟子不走。”“下山去吧,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还未拜师受戒,以后莫要叫我师父了。”说完便留她一人跪坐在蒲团上发呆。萧隐失魂落魄的回了厢房,捂在被子里哭了起来,她觉得这八年就像是一场梦,一下子就醒了。张道长要赶她下山,想到这八年来张道长未将她当徒弟看待,想到八年前母亲死去时的情景,想到家破人亡的凄惨,她越想越伤心,蒙在被子里哭了起来。静思回来便看到萧隐蒙在被子里哭,她问道:“阿隐你怎么哭了。”萧隐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想我娘了。”静思也想到了自己逃难去的娘亲,一直没有音讯,她便也和萧隐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便睡着了。第二天醒来,静思发现萧隐的床铺整整齐齐的叠着,往常这个时候不叫萧隐,她是不会醒的。铺盖上留着一封信,静思打开一看,便往张道长那里去了,见到张道长便喊道:“师父师父,不好了,阿隐留书出走了。”张道长接过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张清越真人尊前:
儿近日深觉与道门无缘,心内杂念丛生,无法静心修道。深感惭愧,欲下山云游历练,借真人法剑青罡护身,望真人谅解。
八年教养之恩,铭感不已。张真人活命之恩,未敢忘却。
谨此奉闻,勿劳挂念
萧氏孤儿隐留
那柄青罡剑是张道长年轻时候的佩剑,后来不用了便放在净宝殿****着。拿着这张薄纸留书的张道长叹了一口气,静思问道:“师父,阿隐会去哪里呢?”张道长说道:“静思,你去把静心叫过来。”“哦,好的。”静思便跑去叫大师兄去了。大师兄穆静心两日后便要下山云游历练,张道长见静心过来了便把书信递给他说道:“你看看这封书信。”穆静心接了过来,读罢书信,问道:“阿隐可是跟师父吵架了。”“她无心向道,我便劝她下山成家。哪想到她心高气傲,留书出走了。她一向对伏魔斩妖之术兴趣浓厚,但我严禁观中众人教授与她,她所学所知全是从书上所得,此次还拿走了我的青罡剑,怕是要出事。静心,你此次下山云游,留心她的去向,若是碰到了便将她带回来。”“是,师父。那徒儿便早些出发吧,说不定还能追上阿隐。”张道长挥手道:“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这厢宝剑在手的萧隐,早早下了山。她心中早有打算,此地离汴梁很近,她打算先取道汴梁,再一路向北云游。那场战乱过去八年了,如今的东京又会是什么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