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也不和她争抢,只说:“你要去就去吧,回来的时候记得把牛牵回来听见没?”
调皮的梅花转着眼珠子嘻嘻一笑:“娘,说不定呀,咱家的牛早就让人给赶跑了呢,你这时候说这话已经太晚喽!”
那些牛可是王翠花的命呀,一直以来,她把它们像自己的娃一样稀罕着,此时听到这诨话就说:“呸呸呸,少在这里胡说,要去赶紧换双鞋去,早些夹完早些回来吃饭。这么多年了,你爹还改不掉那臭毛病,干起活来把啥都忘了,每回吃饭都要我喊叫。嗓子都叫哑了,他才回一声‘叫啥哩叫么,来了’。唉!我真是受够了,你呀,可千万别学你爹啊。”
梅花笑哈哈的说:“娘,百人有百性,你要是受不了就别跟他过了行不?”
这时,白志钢戴着草帽从屋里出来了,听到这话就严肃的说:“你一个碎(小)娃还和你娘开起玩笑来了?真是不像话!把那个笼提上赶紧走。”
梅花穿上鞋说:“哦,来了。爹你拿绳了没有?”
王翠花不知从哪里找了个草帽戴在她头上说:“山高路陡的,走路的时候看着点,别光知道耍。”
白志钢说:“拿了。”
梅花便像个活蹦乱跳的小牛犊一样跟了上去。
父女俩走后,王翠花先把削好的柿子穿在狼牙刺上,然后把梯子搭在屋檐下,小心依依的把柿子往屋檐下的栓上挂。
柿子挂完,就坐在梯子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望着门前的大路。由于位置高,所以,路上来来去去,挑着担子的,拉着架子车的,扛着口蛇皮袋子的……忙个不停的人都被她看的清清楚楚。
她在梯子上歇了一会,正要从上面下来,却见叶家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点农作物都没有。扫得非常干净的院子里,只有几片黄的透亮的核桃树叶。叶远光专门为花蝴蝶修建的花圆里,各色菊花开的正艳,熟透了的葡萄像乌紫的玛瑙一串一串挂在腾上,都是花蝴蝶吃剩下的,现在却成了麻雀的美餐。
树上的核桃倒是早早的收过了,可似乎不太稀罕似的没有用心打,许多还挂在枝杈间,被松鼠咬的窟里窟窿,如今却像个被烧焦的人头,脑髓被厉鬼给掏空了,只有那硬硬的骨壳子阴森森的受着太阳的暴晒。
靠近院墙的地方竖着个长长的木头衣架,上面挂的全是花蝴蝶的衣裳。亚麻的,蚕丝的,针织的,丝绸的,貂绒的,虎皮的。黑的,白的,红的,绿的。全是村里的女人不常见的式样和材质。
花蝴蝶在穿衣上很讲究,安心做叶太太的她一天换一套衣裳已经是很平常的了。王翠花见识过她多变的一面,很为这样一个铺张浪费的女人感到悲衷。或许是太过于无聊,有时个她会一天换几套衣裳,可是叶远光不在家,也不知她是换给谁看。
此时,望着那些穷人家的女人一辈子都没钱买来穿的衣裳,王翠花看似很不屑,但其实内心很是羡慕。心想,同样是活一辈子,要是有一丁点像花蝴蝶那样舒坦滋润就已经足够了。可惜的是,她连那一丁点都没有。不过,就算她花蝴蝶天生好命享尽荣华,可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她正想着,只听门吱响了一声,花蝴蝶回来了。手里提着个编织篮,看上去很吃力,就像里面装了一篮黄金,要么一堆石头,反正是沉沉的。
等她走到上房,狠狠把篮子扔在地上,双手插腰喘气的时候,王翠花赶紧从梯子上溜下来,然后拴上院门就往外走。
转眼又到做下午饭的时候了,她得去拔些萝卜和白菜,要是志刚和梅花早早的回来,见饭没做好又要唠叨了。
秋天的桃花湾,小麦已经露头的地平平整整的,远远望去像是盖了一层鹅黄的薄纱。
牛羊甩着尾巴在地边的沟渠里吃着草,吃饱了就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卧在绵软的草地上做着梦。
黄的,红的树叶和毅然苍翠的松树混在一起,直把那远山染成了一幅五彩斑斓的画,似乎风轻轻一吹,它就会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只知道干活,不懂风情的王翠花边望菜地走边望着这个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小山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它是那么美!美的让她想活上几生几世,直到腻了厌了,再断了那口气。
她把菜拔回来,急急忙忙做好饭,正想到后头沟里去接他们父女俩,谁知竟很准时的回来了。
脸红的像柿子的梅花见她站在门口张望就说:“娘,娘你快来呀,那两个牛跑到人家院里去了。”
王翠花这才跑出来,只见那两个驮着柿子的牛已经进了叶家大院。她一着急就冲进去拦在它们前面,然后瞪着眼睛大声骂:“你们这俩不长眼睛的畜生跑到这里干啥来了,出去,赶紧出去。”她的手里没有鞭子,于是只能挥动着胳膊把它们往外赶。
正在屋里喝茶的花蝴蝶闻声,走出来就骂:“哎呀!哎呀呀!这鬼东西咋跑到我家院里来了?王翠花你是咋管教这些牲口的?哎呀!你看,院里的青砖都被它给踩破了。”
王翠花也不作声,只顾把牛往外赶,谁知那牛像诚心和她过不去一样,偏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