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俊娃在河边编笼子,她就躲在草丛里偷着看。笼子像竹篮竹筐一样可以盛放东西。大笼子能装树叶,松毛和柴禾,也能装苞谷,核桃和栗子。小笼子能装瓜果蔬菜,馒头,鸡蛋。家家户户都有笼子,一个笼子要卖好几毛钱呢。
俊娃垂着头双手麻利的编着,她就呆呆的盯着他饱满的额头,笔直的眉毛,还有那双稍显冰冷,但却能把人看穿的漂亮眼睛。
他从不留光头,头发长到脖颈也不剪,风一吹那头发就乱的遮住了额头和双眼,一如青草遮住了透亮的水潭。那时候,她真想扑过去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亲一口。他那让很多女娃暗恋的相貌和认真做事的态度一点也不匹配。眉宇间那种显而易见的不羁与倔强,坚毅与柔情,那种由内而外表现出来的,精神层面的东西,栋栋身上根本没有。
在草丛里蹲久了,双腿有些酸,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忙于活计,总之,老半天过去了,俊娃也没抬头瞅梅花一眼。她一生气便坐在了潮湿的草地上,撅着嘴揪着嫩绿的青草。
就在那时,忙里偷闲的俊娃突然站了起来,他甩甩胳膊,踢踢腿,活动着酸麻的筋骨。梅花赶紧趴在地上生怕被他看见。俊娃跑到苞谷地面解完手又来到河边,他没有坐下,目光却像一道闪电跃过河面,盯着她粉红的碎花布衣裳,故意咳嗽了两声,然后点了一支自制的旱烟悠然自得的抽起来。
你爷爷啊!蔫坏蔫坏的。梅花这样对博远说的时候虽然难为情,但眉眼里全是小幸福。
她躲在草丛里既担心俊娃看见她,又担心他看不见她。虽然还没到中午,可太阳照在身上既燥又热特别难受。细密的汗水一点一点从她的身上往外冒,她口干舌燥想喝水。编的紧密的麻花辫子也被荆棘和树枝给挂乱了。浆洗得很干净的花衣裳也皱巴巴、脏兮兮的。
一向穿戴齐整的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就想悄悄溜走。她不想让俊娃看到她这种样子,她担心他笑话她,不喜欢她。要是田间地头干活的人看见她在偷看俊娃,可能会说她是个风流女子,她讨厌有的长舌妇拿她当话题在村里说长道短。这么想过之后,她拨开草丛正想走,谁知俊娃偏偏在那时,拿着镰刀跨过河中的大石头向这边走了过来。她只好敛声屏气静静的趴在地上以防被他发现。
俊娃忍住笑,大声哼着:“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他边唱边往梅花旁边走。梅花心慌意乱的捂着跳动的胸口,闭着眼睛尽量不出一丝声音。俊娃走到她背后,用一根小木棍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嗨!瓜女子你在这干啥哩?”梅花被这来不及躲避的惊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哆嗦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俊娃站在原地也不追赶,只是呵呵笑着大声喊:“你别跑哇,跑啥哩嘛?我又不是土匪。”梅花跑了十多米远才停下来喘着气蛮横的叫囔着:“你个放牛娃,土匪,土匪,放牛娃。”俊娃把交叉的双臂放在胸前笑着也不还口。
梅花觉得无趣就大声喊:“哑巴,你就是个哑巴。”俊娃笑嘻嘻的说:“你说啥?大声点,声音再大点我听不见。”梅花见骂不管用索性捡了块石头就朝他扔过去。俊娃静静的站着也不躲闪,他知道她力气小砸不到他。梅花拿他没办法只好提着那笼子猪草扭头就走。
太阳越升越高,杨树叶子明晃晃的闪着绿光。冰凉的河水也变的温热起来,小鱼儿一会跃出水面一会又潜向水底。河床上的水草和浅水处的石头被光一照越发的清晰可见。那撅着嘴的螃蟹好像怕被人看见似的,曲着细长的腿斜斜的钻到石头下憋着气连泡泡都不敢往外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