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当一个鲜活的生命停止了心跳,他心中那盏代表希望与光明的灯也就被总是躲在黑暗里专门吞噬魂灵的恶魔给吹灭了。
栋栋是梅花,叶远光,还有花蝴蝶心中一直亮着的灯盏,那灯盏一旦熄灭,他们的内心世界里就有一处永远无法被照亮的暗区。那暗区是他们的回忆的禁地,从此以后,尽管他们会很思念栋栋,可也害怕去触碰,一旦碰了,心就会特别的疼。
天快亮的时候,梅花终于睡着了。
六点多钟,乡亲们就陆续来到了叶家,一时间,院子里闹哄哄的。
昨天种了一天的地,王翠花和白志钢的骨头就像散了架,本想在早上好好睡个觉,可叶家院里的各种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把他们的耳膜吵的呜呜作响,于是只能早早的起来。
后头沟里有几分地离家不是很远,就在河沟东边的土塬上。地里的苞谷好久不见雨,长的萎缩,矮小,天要是再这么旱下去,恐怕就要干死了。
王翠花心想,反正,等一时栋栋下葬,花蝴蝶肯定不会让他们去,于是就对白志钢说:“走,咱俩浇苞谷去。辛辛苦苦种了那么一大片,要是干死了就可惜了。”说着就把水桶提到院里,然后去屋檐下的墙角拿水担(挑水的扁担)。
白志钢坐在门槛上手里握着水烟锅子,吸了一口烟,咳嗽了几声,脸瞬间就红了:“那咱不去远光家了?”
王翠花说:“我倒是想去看娃最后一眼,可你想一想,人家现在让咱去不?恐怕去了把咱的腿都给打断了。”
白志钢用一根火柴棍把水烟锅子里的烟灰往外掏了掏,这才走到院里对她说:“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总把一些事往坏处想。又不是你把栋栋推到井里去的,你有啥好怕的嘛?”
这时,有个淘气的小娃把一个大拇指粗的黑火药炮扔进了锅底下。锅底下是燃的很旺的柴火,不到一秒钟,只听嗵一声巨响,锅底下的柴火全被炸的飞了出来。
有个大姐正蹲在那口大铁锅前面剥蒜,结果红红的火碳(火子)蹦了她一身。尽管她已经以很快的速度躲开了,可衣裳还是被温度极高的火碳烧了好多窟窿。好在没有伤到她的皮肉,否则真是不得了。
小娃见闯了祸,早已跑的不见了人影。大家见那大姐被吓的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就你一句,他一句骂着那个溜走的小娃。
有个大叔说:“还好锅没有被炸破,不然的话,大家今天可就别想吃肉了。”说着又给炉灶里扔了几根木柴。
那个摸过花蝴蝶奶的傻子冲大叔嘿嘿嘿的笑着,然后结结巴巴的说:“肉,肉,我要吃肉。嘿嘿!肉。”
叶远光正好从上房出来,看到傻子握紧拳头,真想冲上去把他的脑袋打的稀巴烂,可一想到栋栋尸骨未寒,他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傻子动气,栋栋一定会感到丢脸的,于是只好把心中的怒火先压了下去。
大叔见傻子口水直流,那一头拧成绳的脏乱头发上还挂着几根松毛子(松针)。粘满泥巴的屁股蛋子从破了两个大洞的裤子里露出来像是在对着院里的人笑。于是就黑着脸说:“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小心人家远光来收拾你。快走,快走。”
傻子依旧嘿嘿嘿的傻笑着:“肉,我要吃肉。”锅里的红烧肉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他皱着鼻子流水直流。
大叔见他赖着不走,就拿着烧火棍吓唬:“你走不走?不走是不?不走……。”傻子根本不怕他,毅然站在那里囔囔着要吃肉。
叶远光瞅着傻子心想,模样倒是生的周正,只可惜脑袋一片混沌不管用,要不然,还真是桃花湾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这人啊,唉!各有各的命哪。就像他的栋栋,自打一出生,嘴里就含着把金汤匙,从来不用担心吃穿用度,但却早早的去了。这傻子么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风餐露宿的,竟然啥病也不生,身强体壮的活到现在。看来呀,老天还是公平的,给了你一样东西,势必要从你身上拿走另一样东西。如果是这样,他倒宁愿栋栋是个傻子,一直活到他和蝴蝶都断了气。
大叔实在拿傻子没办法,正要去找人把他赶走,叶远光走过去说:“叔,锅里的红烧肉熟了没有?”
大叔说:“早就熟了,咋了?你要吃?”
叶远光看着傻子说:“你笑屁哩笑哩,这么大的人了屁股蛋子露在外面咋不嫌丢人嘛。”
听他这么说,大叔嘿嘿一笑:“傻子哪里还知道丢人嘛。嗨,你还不赶紧走?没看远光来收拾你了呀?”
在傻子模糊的意识里,根本不知道大叔和叶远光是谁,可他却知道饿,饿了就要吃东西呀。
叶远光瞅着傻子穿了十多年的破衣裳心里一酸就对大叔说:“叔,把锅里的肉舀一碗。他可能好久没吃饭了。”
大叔见他那么仁慈有点吃惊,愣了片刻才说:“好,好。”说着拿了一个酱色的大老碗舀了一碗红烧肉递到傻子手里。
傻子端着大老碗,嘿嘿嘿的笑着,然后出了院子。
叶远光见傻子走了,这才对大叔说:“叔,灶上要是缺啥你就给村长说,他会按排人给你拿的。”
大叔紧握着大锅铲边翻搅另一口大铁锅里的豆腐干焖肉边说:“行,要是没了油盐啥的,我就找他要去。”
叶远光说:“叔,把菜多做些,宁叫剩下也不能让大家吃不够,那样十里八村还不笑话我们叶家小气。”
大叔说:“你就放心吧,我呀,把菜做的不多不少刚刚好咋样?”
叶远光说:“叔,我相信你,这里就交给你了。那我先忙去了,时间还早呢,你老别着急,慢慢来。”
大叔也顾不上看他,只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