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到中途,俊娃走到戏台上拿起话筒,唱戏的便很识时务的闭了嘴。他就面对着许许多多的亲朋和乡亲们,红着眼睛说:“今天,是我两个娃大喜的日子,不管是前来祝贺的,还是前来帮忙的,望大家吃好,喝好,耍好,有啥要求尽管提,梅花和我尽量让大家满意,有啥照顾不周的,还望见谅,我叫我两个娃给大家磕头啦。”
他刚说完,站在一边的梁娃和顺子就扑嗵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席上的人边吃饭边望着戴着用红纸糊的锥形帽子,脸被画得象花老虎一样的梅花和俊娃嘻嘻哈哈的笑着。
这时候,有个老大妈忙将梁娃和顺子扶起来说:“看这哈怂(坏蛋)梅花和俊娃把两个娃整的。今天这饭菜,烟酒,糖果足的很,好的很,排场也大得很,我们都很满意,还叩啥头哩嘛,我娃快起来,快起来。”
她一说完,戏台上抹着胭脂水粉,画着花脸的唱戏人握着大刀,挥着长矛,拿着团扇,甩着水袖又哎哎呀呀的唱了起来。
席上人的只顾大口大口吃着饭,喝着酒,猜拳行令,好不热闹。有的酒足饭饱干脆竖着耳朵听起戏来。
院子里和院子外的碎娃(小孩)玩的玩,耍的耍。忙碌了一天的乡亲吃过饭也就各自散了。
他们一走,院里,屋里那片狼籍才赤裸裸的露了出来。
太阳渐渐坠下山头的时候,这场对清水湾和桃花湾人来说,算是声势浩大的婚宴才在太阳的余晖中慢慢落下了帷幕。
新婚燕尔,恰恰融融。红烛摇曳,情意绵绵。再美再好都是要过去的,梦在前路上招手,不能在温柔乡里踌躇不前。爱是简单的,可生活是复杂而艰巨的。
不几天,梁娃便带上录取通知书在爹和顺子的陪同下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娘和红玉到省城上大学去了。
他的离开,不仅是红玉,就连马兰心里都空落落的。一时间内心的难受不知道咋样排解,一到傍晚就望着天边的晚霞发呆。看似她们还活在人们的羡慕和祝福声中,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得可以用转瞬即逝来形容。
尤其对于红玉来说,时间实在是紧凑的可怜,等了许多年,迎来这一天,许多压在心底的话还没有以手牵手,心贴心,相偎相依的方式喃喃低语,卿卿我我的说完,他就背上梦想的包袱走了。
新婚之夜和之后的几天晚上,她和梁娃不知是羞涩还是咋的,竟连人世间多少人渴望尝一口的“禁果”都没有品尝,就那么开着灯,和着衣服躺在炕头上时而瞅一瞅这焕然一新的屋子,时而愣愣地瞅着彼此年轻,美丽的脸,静静地听着从地里传来的虫鸣声。有时,望着粉红色花纸糊住的楼顶和细白的手指,脸上虽然堆着笑,但却是羞涩,难为情的笑。
有那么一刻,望着她好看的脸,梁娃的双眼里顿时烧成一片灼人火海,可不多时,那片火海就渐渐熄灭了。
她不明白梁娃在听到顺子和马兰做那事时发出快活的尖叫声为啥一丝反应都没有?一点迷恋和渴望都没有。后来他就闭上困顿的双眼睡着了。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手背,泪水止不住落下来。暗想他是咋了?是不是太累了?还是不爱她?或者因为这么多年以兄妹关系生活在一起感觉难为情?
她想把这事讲给马兰听,可又羞于出口。原以为马兰会和哥哥沉醉在新婚的甜蜜里,可没想到,她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脸上没有一丝微笑,眉宇间全是淡淡的轻愁。
第三天,俊娃和顺子从省城回来,刚进门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说起梁娃的学校:“哎呀!你们没去不知道,那学校简直太大了!大得像个望不到尽头的洋花园。哎呀!渴死我了,顺子,给你娘说,叫她给我倒一杯水来。”
坐在椅子上直喘气的顺子说:“是呀,那学校真是太大了!不仅大而且美的不得了。就像,就像诗词里写的那样‘枯藤老树昏鸦,小桥,小桥,’哦!对了‘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嘿嘿!哎呀!学过的东西全忘了。”
听到他的话,几天没有笑脸的红玉突然笑了。
俊娃瞪着他说:“叫你好好念书你不念,你看你说的啥,啥树啊,鸦啊的,真是丢死人了。”
顺子没想到爹这么不给面子,当着马兰的面骂他,于是黑着脸,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瞄了马兰一眼就往厢房走。
梅花只顾扑腾扑腾地拉着风箱,此刻,她只盼着大铁锅里的水快些开了好下面,并不曾听见他们父子俩的谈话。
心情不咋好的马兰给俊娃泡了一杯茶,就去切案板上擀好的面,面切好,水已经开了。她就把面下到锅里,翻腾的开水一下子把面搅得乱成一锅,就像她的心绪,理都没法理。
顺子是没有梁娃哥好,只不过空长了一副让多少无知少女迷乱的臭皮相。她嫁给他不是为了那张脸,更不是为了情,她对他没有情,她是为了梁娃哥,可又能咋样呢?他走了,为了梦,也为了他和红玉未来的幸福奋斗拚搏去了。她是自愿而无畏的牺牲,她该后悔吗?不,跟了谁,都是过日子,或苦或甜,都要往前过,并把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