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一边点头应声一边想,到底是哪个婆娘在说我坏话?昨晚上做梦梦见和俊娃在树林的雪地上捉麻雀,早上醒来还想着,等上完油锅,吃了饭好到清水湾去找他,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去的好。
百人有百性,王翠花那刁钻的性格恐怕这辈子休想改的掉了,一向大度宽容的白志钢也不指望她改。两口子之间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他早已经习惯了。心想,这家里啊,要是个个都那么乖舛,不争不吵的还不把人闷死呀?就像梅花说的一样,人的嘴除了吃饭说是说话。要是一家人个个像闷葫芦一样话都不说,那就太没有乐趣了。
每次看到她们母女俩吵嘴的时候,他就感到特别幸福。
梅花把脸洗好,倒掉洗脸水,又重新倒上开水,端到上房说:“爹,赶紧洗吧,等一会水就凉了。”
忙个不停的王翠花已经给小铁锅里倒上油,正要生火,梅花走进来说:“娘,你坐着歇会,让我来吧。”夏天的时候烧火是在受罪,可冬天烧火简直是在享福。
王翠花也不勉强,把洋火(火柴)递给她,边往上房走边说:“慢慢烧噢,我先把虾片拿来炸一炸。娃她爹,你洗完了腾(空)个簸萁出来,再准备两个空斗盆(中等陶土盆,酱色)听见没?”
白志钢急忙回答:“知道了。咋!你们都开始了?慢慢来别着急啊,小心炸糊了。”
王翠花打开装粮食的柜一边翻找虾片一边回他:“你要是不放心就亲自上阵,省得叫我上手。”
梅花戳了戳锅底下的火,刚一抬头,发现锅里正在冒青烟,于是赶紧起身站在灶房门口喊:“娘,娘,你快来呀。”
一心在找虾片的王翠花并没有回应,她一着急就又喊:“爹,爹,油都冒烟了,要炸虾片就快些。”说着又跑回灶房,把锅底下燃得正旺的柴火直往外拨拉。
她一催促,白志钢赶紧扔下手巾(毛巾,手帕)跑到灶房,看着锅里的油嘿嘿一笑:“嗯!真是个闷怂(笨蛋)娃,油还没烧辣你喊叫啥哩嘛。”
梅花张大嘴巴说:“啊?还没辣?那我再把火烧旺些?”说着又把拨拉出来的柴放到锅底下,拉着风箱烧起来。
这时,王翠花提着虾片来到灶房看见他们父女俩就说:“要不你们洗开始炸,我去切糯米方块去。等一时忙不过来再喊叫我啊。”
她一走,白志钢就伸手在口袋里划拉了两下,然后皱着眉头说:“近几年村里家家户户办年货都要买这个,也不知道这是用啥东西做的,红的,黄的,绿的,白的,像圆圆的眼镜片子,看上去倒是好看,也不知有没有营养。”
梅花瞅着锅里的油催他:“爹,你别光顾着说话呀,油烧开了,赶紧炸吧。”
听到这话,白志钢就随手抓了一把扔进去,眨眼间,像开了花似的胀起来,活像那漂在水里的泡沫塑料。只不过是一小把,结果胀了小半盆。
馋嘴的梅花站在锅灶房眼巴巴的看着只咽口水,可能是每年吃这个吃习惯了,所以年前这段时间一直盼着,做梦梦着,很想念那种放在嘴里咬一咬就脆生生的,咯嘣直响的感觉。此时,看着锅里那一片一片,有凹有凸的虾片,等的心急的她真想把手伸进去拿几片吃吃。
白志钢一手拿着铝盆子,一手握着笊篱边捞边说:“愣着干啥,火太大了,快往出退一些。”
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虾片有点烫手,梅花也不管那些,抓了两个就放进嘴里:“哇!真好吃!爹你尝尝。”说着就又拿了一片往他嘴里送。
有点着急的白志钢说:“哎呀呀!又不是啥好东西,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让你把火往外退一些咋不听呢?”
梅花这才忙手忙脚的拿起烧火棍说:“哦,哦。”
王翠花把糯米方块切好,放在簸萁端到灶房,就没再离脚。多了一个人,忙起来的确是快。快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该炸的东西都炸完了。
灶房和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平常根本闻不到的奇异香味。
已经上门送完谢礼的叶远光和花蝴蝶刚刚从村里回来,走到院门外,闻到飘散出来的香味就顿了顿脚步,朝白家望了望,然后才打开院门回到上房。
刚才在乡邻家里,他们非要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饭。一看到他们那光景,他们就婉言谢绝了。
他们去了,家徒四壁的村民就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破衣烂衫的他们看到他们夫妇二人穿得那么体面,一时竟有点局促不安。
家里也没啥能招待客人的,除了从街上买的绿中泛青的苹果之外,就是自家的核桃,还有柿饼。瓜子是自家种的,原汁原味,没有炒过,可晒的很干。水果糖也是街上最便宜的那种。
几乎家家的光景都差不多,青瓦房,泥巴墙。三,四开间的老房子里,五六口人全挤在里面。墙壁用报纸糊了一层又一层,指头粗的木棍编成的篱笆,抹了一层用麦草和的泥,抹平了就是楼板。经过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烟熏火燎,如今已经变的乌漆麻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