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塞国澧都城中,远远望去一排排雄伟阔气的府邸顺势而下,也有小巧玲珑的矮房小巷交错纵横,街道旁种下的四季常青的七恺树随风飘扬起舞姿,看着一派欣欣向荣,充满活力。
可往近里一看,街道两边游走的百姓寥寥无几,这个往日繁荣昌盛的名都不复以往的绝滟,路上的叫卖吆喝寡淡近无声,店铺商家紧紧关闭了招揽钱财的生意大门。
身旁立着的一座矮房,房屋大敞着,染上雪尘的窗框只留一个翘边的窗花和倒贴的福字,半挂着欲落不落,又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再瞅瞅底下,能踏入半个小腿的厚重白雪,隔着毛皮靴子都能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寒凉。
十二月的澧都,外表是富丽的,内里是荒凉的。
雪地上,北芪国的十几人正缓步前行着,他们几乎都被这巨大反差给吓到了,可震惊之余,又有些在意料之中。他们从距离澧都最远的边界而来,是整整横跨了整个千塞国来到澧都的,一路上见证了千塞的步步荒凉,可首都的情况之恶劣,倒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
“这……这可是被誉为世间最繁华的名城澧都啊,现在却像个空城!”
“闵森,你可知这千塞国倒底是怎么了?这也太可怕了吧!”
可怕的不是千塞,可怕的是,离葉大陆上最强的千塞国衰败了,十天不到,而且还是在政治平稳,没有强大外敌的情况下以一个如此迅猛的速度衰败的。
那么,这个让千塞国落没的力量,该是有多么的可怕?
那名戴着面具的男子抬手轻轻拂过自己的面具,眸中肃淡如未出鞘的锋利宝剑,闵森沉声地回应道:“应该是暮砧出了什么事情。”
巫者暮砧,千年来最为强大的巫女。先不说她的傲人事迹,单单那令所有妖怪闻风丧胆的特殊体质,自她出生那一日起,就再也没有妖怪敢为非作歹了,说来也已经算是保了离葉大陆十八年的安生了。
“是了,这一路上,有多少妖怪来挡我们的路啊!”
“这倒是,有好多我都没见过,可暮砧以前再怎么受伤,这些妖也没有暴乱啊。”
“难不成……”
北芪国人说不下去了,有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在他们的脑海里形成,他们面面相觑着,喉间微微滑动。
“暮砧应该是死了,”那个双眉间有着花钿的面无表情的少年说道,“想来北芪国也会受到妖怪祸事的。”
“不会吧十偃,那可是暮砧啊。”
十偃那比冰雪还冷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哧”了一声:“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可能?”
偶尔经过了几个身形慌张的匆匆行人,脸蛋都还稚嫩着,却是左顾右看神色惶惶,浑浊的眸子里眼珠乱转间惶恐又警惕。
好几个人准备上前去问问话,却都被闵森伸手拦下了,他的双眼渐渐幽邃,眸色锋利。在闵森的眼中,那几个人并非人类,而是好几只黄皮狗!
是妖!四只狗妖!
闵森顿时气势凌厉起来,有一句话倏地砸在脑海里“遇妖,杀!”,双腿很快反应过来,他跨着大步跟上那几只狗妖,左手连结出如雷电一样交错霸厉的蓝色法源。
既是妖,便一定要将他们斩杀!闵森在心底重复了一遍,他的眼阴郁了些,脸上的面具奇异地闪起蓝色的法源,顺着面具上的花纹流畅成一线蓝光。
他很快追上了那些狗妖,将那祭出电闪雷鸣般的左手,轻轻拍在了其中一个的肩上:“小兄弟,有事叨扰一下。”话音落下,那蓝色法源却突然涨大迅猛地狂卷住了所有狗妖。
爆闪的法源打进他们的体内,每只狗妖都是狠狠一怔。他们的眼睛瞬间放空,条条狰狞的血丝将他们的双眸染红,稚嫩的脸蛋上扭曲着,突如其来的一张张丑陋狗脸,将他们身上的人类皮囊撕下。
在旁人看不见的视野里,闵森看的清清楚楚。
狗妖变得猩红凶狠的双眼跟着头一起低下,他们的身体瑟瑟发抖,声音也哆哆嗦嗦的:“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你问别人吧!”
“暮砧,出了什么事?”他自顾自的地问道。
闵森手下的肩膀抗拒地动了动,狗妖衣领内散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土黄色气体,味道怪异且隐隐带着骚臭味。闵森眸间沉厉地一皱,他的双手皆祭出法源并且牢牢桎梏住四只狗妖,浑厚的法源好似狂躁的风暴一般掠去。
“嘿,闵森!怎么了?”不远处的同伴朝他喊去,他们在旁边看了大半天,也不知道闵森到底在干些什么。
闵森闻言失神了一会儿,他正想说话,狗妖几个却立刻乘机挣脱了他的控制,他们的容貌瞬间面目全非,身体像是融化了的冰一样,眨眼间在雪地上圈起了几滩黄水。
闵森的下颚轻轻一抬,他毫不在意地转过头,看着那几滩黄水在下一秒就猛地缩起,一个吸气间融合扭转在一起,折出一道道别扭的折痕,硬生生地揉成了四个黄球。
没有支撑的衣服掉落在地,被地上的积雪浸染,那四个黄球化作四只黄皮狗,争先恐后地逃离开了闵森的身旁。
遇妖,杀!
闵森的双眼平静的好似尽在掌握之中,他双眸深处的磅礴肃厉闪了闪,左手顿时祭出了一把弓弩,弓弩上已经搭好了四只短箭。闵森食指轻勾,四只短箭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
他也没有看结果,静静地转过身走向向自己跑来的同伴,嘴里轻轻的呢喃着:“遇妖,杀……我杀了……”
身后响起四道倒地的声音,那四只黄皮狗骤然中箭倒地。大街上仅有的那么些人看见这一幕均被吓的大声尖叫,那声音尖利的仿佛可以刺破耳膜,他们连手中的东西也全都抛掉,踉踉跄跄地好像被恶鬼追身了一样地跑开了。
或者说,是躲起来了。隐藏在细小缝隙的猩红眸子逐渐增多,他们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北芪国人,凶狠嗜血,伺机而动。
一时间,闵森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你记住,你是闵家的子孙!以后无论在哪,遇妖,杀!遇难,救!遇不平,平!”
“全员,准备战斗!”闵森的面具上蓝色法源忽现忽灭,他看着眼前的同伴,稍稍加重了声音。
闻言,其余人皆是各自站好阵型,做出或防守或攻击的动作,指尖祭出各色的法源,纷纷向着那些黑暗中的猩红眸子射去!
十偃的双眼缓缓爆发出野兽般凶冷的气势,他眉间的花钿闪过缕缕的黑丝,渐渐变得红黑诡谲起来。他随意扫了一眼周围的猩红眸子,数量极多的妖物令他的双眼淡淡一眨。
“闵森,”十偃冷冷地唤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妖物?”
数量如此之多的妖物,不会是无故聚在这里的。可他们此行秘密至极,有谁会知道并且提前做了手段?十偃眉间的花钿浑浊了一瞬,原来……有叛徒了。
十偃的言下之意闵森很快就察觉到,他的眼微微一挑:“先把吸引妖物的东西消灭掉吧。”
闵森干脆利落地选定了一个双眼红光大盛的妖物,左手祭出强烈的法源力量,毫无预兆地朝那只妖物冲击过去,雷鸣电闪间,伴随着妖物化作浮空的散影。
他眼疾手快地用法源圈住妖物腹中遗留下来的东西,轻轻移到十偃面前:“你去处理?”
十偃冷着脸不说话,他伸出手,指尖祭出的是红黑相间的混杂法源,可那红和那黑,却又是十分纯净的法源。
十偃眉间的花钿已经变成黑黝黝的一团,他在套住了那东西后,便抬手往眉间一拍,花钿陡然化作了红黑的法源,十偃面无表情地抓住并捏紧它,狠狠地朝地一甩。
“咯啦——”冷兵器划过雪地的声音忽然响起,脚下的白雪划出一道深痕,十偃眉间的花钿赫然变作了一把纯黑的长矛,刺头那处还系着一条红缨。长矛与主人一样,浑身慑人的寒气,冷漠冰佞。
十偃握紧长矛,一下划破了那从妖物腹中拿出的东西,他瞥了闵森一眼:“你?剩下的都杀了吧,一双眼比谁都看得清楚。”
闵森回看了十偃一眼道:“彼此彼此,阁下的嗅觉也是比狗鼻子还灵的。”
十偃的双眸顿时又冷了几分,他握着长矛深深刺入雪地中,只见雪花片片飞溅,他口中低吼:“勾缪,破!”勾缪整整刺进了自身的一半长度,红黑相间的法源从勾缪体内迸发出来,爆炸似的从雪地里缠绕纠缠住四周。
十偃的法源似一团烈火,一旦接触到有那东西的妖物便如干柴碰到了烈火,剧烈地像是小型爆炸一般的冒出火星,团团吞噬,步步紧逼。
而剩下没有吞食那东西的妖物则还好好地留着,闵森随意看了几眼,黑蓝的视眼中,只见妖物零零散散,参差不齐地分布在周围各地。
闵森轻轻低下头,倒是没有跟着十偃一起祭出灵器,他看着指尖的蓝色法源,眸间压抑着深不见底的情绪:“这次,让你来做一回雷电吧。”
他聚集起浑厚的法源朝天重重地一击,源源不断地输送出法源,让那湛蓝的天空渐渐阴暗起来,一团乌云似的法源,看上去就像是一场骇人的雷电即将要劈下来。
闵森在脑中冥想着所有妖物所在的位置,在确定法源能够完全击中后,他的眼肃厉地暗沉着,左手操控着空中的电闪雷鸣,突然速度极快地朝下一劈!
“嘭——”“嘭——”“嘭——”
仿佛是真的雷电一道道劈下,蓝色的法源在空中划开一道道空白的裂痕,曲折霸厉,迅猛骇人!这场景根本想不到是法源力量,倒像是一道道天谴来惩罚这些害人的妖物,闵森就连法源也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周围的妖物们,一有十偃地面上的烈火,二有闵森天空中的雷电,这样一起攻击,让他们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烈火所经之地,雷电所降之处,妖物死的死,伤的伤,竟是毫无抵抗之策。
天灾般的攻击终于止息,闵森和十偃同时收回法源,平静得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但那雪地上坑坑洼洼的一大片,凹下去的雪地被法源烧灼成焦黑色,死去的妖物化作散影,受伤的妖死死强撑最终也虚化散尽,一股寒风袭来,将那未散的虚影也蚕食殆尽。
闵森淡淡抚着自己的面具,双眼决厉:“遇妖,杀。”
一句话被风带着吹响四周,苍茫的天空下,这场大绝杀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血迹,苍白如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