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972900000008

第8章 黑曜石城堡(I)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当天空是宁静的蓝色、屋墙和房顶是晨光涂成的珊瑚红色,安古斯骑在马上,走进了塔拉的城门。

在这里,他当然不会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他只是一个使者,来自狄韦德,传达领主的旨意,这就够了。但是,要乔装成使者,应该是什么样子比较合适呢?临行前,他查到过两种变形咒语,一种能让人变成八十岁老头,白胡子白头发,长飘飘的,满脸皱纹;另一种能让人年纪变小,有几档可供选择:十七岁、十一岁、五岁、三个月。后三种年龄比较安全,肯定不会被人认出来,但都不是使者的合适年龄。八十岁又太老了,还在跑来跑去地送信,太可疑。于是他选择了十七岁。

他还把头发变长了一些,比较方便挡住脸。这些变形当然都是在进入塔拉之前完成的。现在,十七岁的他穿着一件曙红色的上衣,骑白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长长的骡马车队、驮着礼物。这些都不是魔法变出来的,他并不缺这些东西,旧氏族最喜欢跟他要的白布,他准备了几大车,还有真金白银、珠玉宝石什么的,会让他们更高兴。

路边早起的人们都停下脚步或手里的活计,望着这一队人马。安古斯听到他们的议论:

“这是些什么人?”

“从哪里来的?”

“这么多东西,好排场呀……”

“听说是狄韦德来的。”

“什么!是最近常说起的那个狄韦德吗?”

“欺负了我们旧氏族的女孩子,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亵渎,还敢派人来我们塔拉!”

“不过还别说,他们新氏族信仰男神,你看他们的人真的就像男神一样。”

“你是说最前面那个使者吗?身板绷得好直啊。”

“神态好自如啊。”

“好像朝阳冉冉升起啊。”

“我们怎么没有女人生过这样的儿子啊。”

“好了,胳膊肘不要往外拐了好吗?外表的气度算什么,男人还是要看内心的温顺,还是我们旧氏族的好。”

“对呀,不要忘了他们领主是怎么对待米拉贝尔的……”

他听到了她的名字,嘴边的微笑一下消失了。他听说她生病了,现在不知道好了没有。盘曲的道路向着山上延伸而去,那座山崖上的城堡,背后有几朵白云在嬉游。他按住了手上的戒指,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米拉贝尔苏醒过来有几天了。前天开始,她能下地走一点路。今天早上,她又觉得好了一些。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新年。大家都开始准备过节的事情了。城堡外面的山坡上很热闹,这里有很大的一块台地,平平的,每年的庆典都是在这里举行。

米拉贝尔忍不住也想去外面走走。她选了一件暖和的黑羊毛裙,把头发梳成松松的麻花辫,搭在肩上。她对着镜子照一照,看到的还是一个单薄的自己。“从现在开始,多活动活动,好好吃饭,慢慢就会好了。”她想。

只是最近不怎么想吃饭。从前非常喜欢的很多东西,现在也不知为什么,忽然不爱吃了。有几次面对着香喷喷的饭菜,她竟然还有一点想要干呕的感觉,她能感到三位老婆婆是在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但是当她仔细地想去查看她们的脸色时,她们却又把脸转开了。

她走到了温暖的阳光里。穿过花园墙上的小门,就来到了山坡上。可以听到城堡正门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号角花腔。可能又有什么客人来访了。临近新年的时候,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那棵大树下聚拢着一群唧唧喳喳的小身影,是外城区的孩子们,他们又来排练新年的舞蹈和合唱了。

他们唱的还是她喜欢的那些歌,“女神挥动月光魔杖,赐予我们勇敢、信心和善良……”,“从前有美丽的布蓉温,去绿色的艾林岛救出她的心上人……”

已经有七年没听到这样的歌声了。上一次听着它们的时候,还是她刚到塔拉那一年,她记得当时自己是在简易桌台边忙碌着,给这些小歌手们准备休息时吃的茶点。

嗯,看,桌台和炉灶什么的都还搭在老地方,好像一切都不曾改变一样。只是她知道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如今唱歌的不再是当年那些小家伙,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

“米拉贝尔!”负责给孩子们指挥的,倒还是那同一位女祭司特娜,她认出了米拉贝尔,对她挥了挥手,开玩笑说:“你真是没怎么变样啊,小姑娘,还要来给我们做好吃的小饼干吗?”

米拉贝尔也笑了。“嗯,”她点了点头,向她们走去。

尼希安在大厅里,身边围着塔拉一些比较重要的人物。当号角声响过、侍从官进来通报“狄韦德来使”的时候,他和周围的人一样,都吃了一惊。

“狄韦德?”他想,“我们还没有确定布兰是否要去挑战、复仇……他们怎么在这个时候派来了使者?”

使者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外,微风吹拂着他的黑发,阳光洒在他脸上。

他走了进来,停在尼希安面前五米开外的地方。微微欠身、一点头,算是行过了礼。

“尊贵的尼希安,奉我们领主之命,我为您带来他最诚挚的问候。”

“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伊维希安在他父亲身边,拿出了最刻薄的腔调,“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在塔拉见到狄韦德的人了。你们领主怎么会突然想到来问好呢?他让你这么远道而来,是不是还要给我们什么赐教啊?”

“伊维希安,不可如此无礼,”尼希安责备地一抬手,示意他闭嘴,“我们还不知道使者的来意。”

安古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平静地说:“没有赐教,只有礼物,还有一点小小的请求。”

“哦?礼物?”伊维希安忍不住又开了口,声音一下缓和了很多。

安古斯一挥手,一个随员从后面走上来,呈上一卷礼物清单。

伊维希安接过了它。

坐在尼希安身边的潘杜埃兰,旧氏族的最高德鲁伊特,一直在观察着安古斯,现在他说话了:“这位使者,敢问你可是你们领主的兄弟吗?你年纪尚轻,面貌却和他十分相像。记得十年前,氏族联盟各部族都派出勇士,一起去围猎万特利沼泽的巨蛇,我在他们出发前的祈福仪式上,见过你们的安古斯。你现在的样子,就让我仿佛看到了那时的他。”

出于德鲁伊特的直觉,潘杜埃兰感到了身边有魔法的存在。眼前这个少年,会是安古斯的变形吗?他隐隐有这种猜想,却没有办法进一步证实。他找不到对方咒语的薄弱点,也就不能将它化解、看出咒语之下的本相。新氏族的智慧和旧氏族的是不同的,它们令彼此费解,又对彼此无能为力。

安古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是愉快地微笑着说:“我的母亲有幸在她婚后的第一年里生下了我。而在座的诸位也应该都知道,在我们新氏族,每个男人的新娘在她的新婚之夜,都是要服侍领主的。她那时的领主是现今安古斯的父亲。所以,难怪您有这样的联想,也许我确实和安古斯流着相同的一部分血液。”

这样的话对于旧氏族来说,是骇人听闻的。几位元老发出了抗议的惊呼。

尼希安清了清嗓子,“好了,你刚才说你们领主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们还是来听一听是什么吧。”

安古斯垂下了眼帘,“他希望您能把米拉贝尔许给他为妻。”

这句话在旧氏族耳中也显得很陌生。旧氏族没有“妻子”的概念。“你是说,他想做米拉贝尔的伴侣?”尼希安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安古斯的话翻译了一遍,“可是按照我们的传统,一个男人如果要做一个女人的伴侣,他是要到她所在的地方生活的。你们的领主能离开狄韦德,到我们这里来吗?”

“我们的领主当然是要按照新氏族的传统,把米拉贝尔迎娶到狄韦德去。”

在场的人们更震惊了。他们都摇着头,“我们旧氏族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是离开自己母系的家族、到遥远的地方去定居的。”“没有族亲的保护,她孤身一人在陌生人之中,不会寂寞伤心、受到欺负么?”

“可是父亲,”伊维希安犹豫地说,“他们已经送来这么多东西,我们还怎么好拒绝?难道要让这些骡子呀、马呀再原路把那些那么沉的财宝背回去……”

“有什么不好拒绝的!”大厅门口传来一个响亮的、冒火的声音。是布兰大步走了进来,“这些荒唐透顶的言论还要我听多久!”一向好脾气的布兰发这么大火,这比狄韦德忽然来使还要令人意外。

“米拉贝尔不是你姐姐,”他对伊维希安露着尖尖的牙说(布兰有两颗犬齿挺尖的),“可她是我姐姐,我没法让她一辈子都陪着那个到处霸占别人新娘子的混账安古斯。”

“还有你!”他蔑视地看着安古斯,“外面那些金银财宝是什么意思?你们的领主在想什么?他是不是觉得米拉贝尔是一件东西,讲好了价码就可以买的?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等舅父为我做出最后的定夺……现在看,我也不用等了──”

他要说挑战复仇的事,不可以现在贸然挑明。“你冷静一下,布兰,”尼希安温和地向布兰递了一个眼色,“我们所有人都不要忘了,这是米拉贝尔自己的事,要由她自己来决定。”他向安古斯和气地一笑,“我没有办法把米拉贝尔许给谁。在旧氏族,女孩子接受谁、不接受谁,只有她自己说了算。所以我想,你还是当面找到她,把你们领主的意思转达给她比较好吧。”

要去当面见到米拉贝尔。

安古斯点了点头。

米拉贝尔低头做着饼干,没注意身后有人在远远地看她。

一开始看她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安古斯,一个是布兰。他们并肩站在一丛低矮的灌木旁。

凭借那枚魔法戒指,安古斯本来可以自己找到米拉贝尔的。但是这当然是他的秘密,他不会对旧氏族的人说。所以他只好陪着他们耽误工夫:先是尼希安要派人去米拉贝尔的房间请她下来(他认为她还在卧床休息),结果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她已经出去了、去了山坡上。

然后就是布兰坚持要给他带路,尼希安想派别的人去带路都不行。大概是布兰觉得狄韦德来的使者一定是危险分子,如果没有他在场保驾,他无论如何不放心让此人接近他姐姐。

然后布兰就带着他故意绕弯路,一定要从比武场上走。在这里,他们经过一小块荒僻角落里的空地,地上竖着大大的铁桩、厚厚的铁板、粗粗的铁棍,它们虽然外形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被砍得乱七八糟。

“这是我练剑的地方,”布兰把手一挥,指向那些东倒西歪的铁家伙,“我每天对着它们砍啊、劈啊,在我的想象里,它们都是安古斯。”

“在你的身边,走着的也是安古斯,只是你想象不到。”安古斯想。不过布兰好像还在期待着他做出什么回答,他总得配合着说两句,于是他点点头,对布兰说:“你的刀功不错,将来哪个女孩找了你,可算是有福了,不用担心没人切菜做饭。”

可是他心里隐隐想起一件事。听人说旧氏族有句话叫“外甥像舅舅”,不知道有多少根据(在他看来,新氏族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才更有道理)。万一米拉贝尔将来给他生的儿子也像这个叫作布兰的家伙……那他可一定要严抓家庭教育了。

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这片矮矮的灌木旁,远远地看见了米拉贝尔。

她和他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穿着那一身朴素的黑裙子,垂着蓬松的长辫子,在认真地忙着什么。

他和布兰默默地看着她从盆里舀出一些东西、浇到平底锅里,再放上烤炉,一会儿倒出一张金灿灿的圆饼。她在做饼。她做了一锅又一锅。不时地有一些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伸出小手要一块饼吃。

布兰打起了哈欠。“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不过去传达你们领主的旨意吗?”

“不着急,不要打扰你姐姐,”安古斯体谅地说,“你带路也带到了,何必要在这儿等着呢?请吧,你可以先回去了。”

布兰不动。“根据我的经验,长成安古斯那样的人都不可靠。你长得很像他,我看你也不怎么可靠……”

“我能怎么样?这里是你们旧氏族的领地,我现在是弱势好吧?”他抬了抬手,显示自己没带武器,“而且我要对她转达的是很私人的事情,你不想在旁边看着、让她感到不自在吧。”

布兰不满地看着他,不甘心地向后转了,临走还对他晃晃腰间的长剑。

然后安古斯才走到了米拉贝尔背后。静静地站在那儿。

她听到了有人走来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手里还在打着鸡蛋,“等一等哦,这一锅马上就好,”她说,“不要着急,一会儿你就可以吃到香香的饼饼了。”

看来她以为来的又是个合唱队的小馋猫。

可是安古斯没有回话。可能这种安静让她感觉有点不对。她转过了身,被他的高度和那么近的距离惊了一下(这些都一定极不符合她的预期)。不过她还是很快镇静下来,和蔼地对他说:“小弟弟,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排练的都是幼儿组,少年组的要去祭坛那边集合,那里也有准备茶水和点心……”

他忽然略微一俯身,嘴唇几乎凑到了她耳边,轻声说,“我找的就是你。”然后得意地站直了身子。哼,我十七岁的时候都比你高,他心里微笑着想。

米拉贝尔吓了一跳,往后一躲,手在烤炉上烫了一下,疼得她一哆嗦。“这是哪儿来的男孩?这么无礼!”她想着,不开心地又往旁边走了几步,好离他远一点。

“不好意思烫到你了,”安古斯拿出严肃的声音说,“我是狄韦德的使者,来奉领主之命提醒你早日回去。”

“你说什么?”米拉贝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昏迷生病的时候,她好像做过很多奇形怪状、可怕的噩梦,但是即便是在最糟糕的梦里,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塔拉见到这么一个人、听到这么一番话。

安古斯继续提醒她:“不要忘了你手上戴的东西。当他把它送给你时,已经是以夫妇之礼待你,从此以后他在哪里你就应该在哪里,他的家就是你的家。所以他派我来告诉你:你在娘家也歇够了,现在应该回去了。”

“你是说这个吗?”米拉贝尔举起了左手,给他看无名指上那个戒指,“他确实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戴上这个的,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对我来说,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了。”她是很费力才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想让那件事成为过去、让内心再不受它的折磨,对她来说有多难。

“过去的事并非仅仅是过去,它还是未来之事的开始,”安古斯看着她说,“你们一起度过的夜晚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他对未来的无数个夜晚充满了更多期待……”

米拉贝尔的脸变得像烤炉一样烫,刚才他突然凑到她耳边的时候,她真应该躲闪得再彻底一点,让他直接栽倒、把嘴巴烫在烤炉上。哦,或者,错了,不是烫他,而应该是烫他们的领主。

一群小朋友松散地围在了他们外围,他们看到有一个陌生的大哥哥在和米拉贝尔说话,就不敢走得太近,但是又有点好奇,又想吃饼,所以就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往他们两人这边看。

米拉贝尔觉得有必要尽快把他打发走,就侧着脸、眼睛看着别的地方说:“我想,你没有别的事的话,我的意思也说得很明白了,你可以请回了吧。”

忽然飘来一阵焦糊味。糟了,我的饼烤糊了!她赶紧转身去端起平底锅,不再搭理身后的他。

他却走过来,伸手握住她手里的锅柄(还顺便握住了她的手),把平底锅从她手里拿走了、放在台面上,“你只知道给别人家的孩子做饼,却没时间想想自己一家三口团聚的事吗?”

米拉贝尔这回真是忍无可忍了。

她狠狠地扫了他一眼,“你的话从何说起?我和你们领主不是一家,又哪里来的三口?我只知道自从和他沾了边,遭遇的除了阴谋就是诡诈,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婚姻和夫妇之礼吗?我要是像他那样害了别人,我都不好意思再见到被我害过的人。他居然还能派人来、像要账一样要我回去!是不是他以为我落到他手里一次、就要以后一辈子都落到他手里?”

她的控诉灌进他的耳朵,他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对米拉贝尔做过的事,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心血来潮”、“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但他没有觉得自己卑鄙过。大概每个人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卑鄙的。安古斯尤其不会。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从小向男神学习,学到的光明、正义、磊落和荣誉感、道义感已经够多的了:虽然他因为人力不可抗拒的一时冲动而损害了一个女孩子的名誉──哪怕她是旧氏族的女孩子,不像新氏族那么懂得名誉的重要(这些旧氏族的女孩可以自由选择和更换她们的伴侣,这一点在他看来实在是太不谨慎了)──但他在事发之后还能敢做敢当地允诺给她婚姻,把她的损失降到最小,甚至让她的人生有一种因祸得福的感觉(不是谁都能从他这里得到这份殊荣的,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狄韦德的女主人却当不上呢),所以说,他难道还不够慷慨无私、舍己为人吗?

现在她却像小绵羊指控大灰狼一样指控他,好像随时都要声泪俱下。她真的是太不识抬举了。

他眼里的冷意变成了冷峻。他高傲地俯视着她。他几乎想要转身就走。

但是忽然,她很不舒服似的用手按住了胸口。她别过脸去,用另一只手掩住了嘴。她微微低下头,好像拼命想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他的表情有一点柔和了。“你何苦要这样呢,米拉贝尔,在我们新氏族有句话叫作‘幸福的婚姻从眼泪开始,’也许你的幸福已经开始了,你自己却觉察不到,还在这里怨天尤人。心情不好、很伤身体,就算你自己不在乎,影响了我们狄韦德未来的小领主的健康,我们的领主也是不会答应的。”

“谁的健康?”米拉贝尔的眼睛睁圆了,那阵不适也好像一下被惊退。

她现在才明白了──记得他刚才也说了一个“一家三口团聚”的,她只顾着反驳了,并没有仔细琢磨那个“一家三口”的含义,现在她才意识到他一直在暗示什么了。

她忽然有点可怜那个安古斯。他干吗要这么急着当爸爸呢?可是不管他多么急,他找到她这里,都是找错人了。她不会忘了《命运之书》给她的那个预言:她未来孩子的父亲是个吸血鬼。不管新氏族、旧氏族,安古斯总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吸血鬼。所以她这里肯定是没他什么事的。

再说根据她听到的,新氏族的首领拥有他部族中的每一个女孩,至少在她们结婚的第一天晚上如此。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规定,实在是太不替女孩子着想了──她和女伴们从小就这么认为──想想看,如果一个女孩只喜欢自己的丈夫,根本不愿意接近别的男人,可是根据这条规定,她就得硬着头皮去侍奉一个她深恶痛绝的领主。幸好她生在旧氏族,要是她不幸生在狄韦德,虽然没有命运的诅咒、虽然她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在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她还是得遭遇安古斯……好了,一开始她想到哪里来着……哦,她想的是:有这条规定的话,安古斯可能早就暗暗地当过很多次爸爸了,所以,就算现在他在她这里失望一回,他遭受的打击应该也不至于特别大。

所以她定了定神,说:“你们的领主过于自信和乐观了,他所设想的那种前景是不可能的。”

她面前的使者好像愣了一下,至少他的表情是一下又变了。她也说不清那是变成了什么样,很难形容的一种表情。

“为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自己在喃喃地这样问。

“就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让他死了这份心吧。如果你要捎给他什么回话,就把这句话告诉他:米拉贝尔不会成为他孩子的妈妈。”因为知道是命运所定,她说这句话的语气特别决绝。可能过于决绝了,听着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因为她对他怀着切齿的仇恨,所以在发毒誓一样。

他就受到误导、产生了这种错觉。

当然,他不认为这是错觉。

他认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她有多恨他。

他极静地站了一会儿,让各种汹涌的情绪在心里翻腾。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别的什么可想的。

他只有骑上快马,一口气奔回狄韦德。

看热闹的小朋友们识趣地散开了,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等一等!”他听到了米拉贝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站住了。

她向他赶来,边跑边说的是,“这个戒指,你能不能把它摘下来,带回去还给你们的领主?”

他回过头,对她看了最后一眼,“这是一枚魔法戒指。只要戴上、只要你还是你、只要你还没有望到生与死的边缘,它就不会离开你的手。但是现在你又何必为它费心呢?对你、对安古斯,它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可以把它当成只是一个金属圈。”

他抬起手在头发上胡乱抓了两把,短外衣的下摆提高了些,露出了里面的腰带。米拉贝尔看到腰带上别着一把很眼熟的匕首。好像是她送给安古斯的那把。

然后她就皱起了眉、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同类推荐
  • 喵喵是女巫哦

    喵喵是女巫哦

    喵喵是一只九尾仙狐,生性活泼善良,喜欢恶作剧千年之前她幻化人形,步入红尘,试炼其修为,圆满其功德,度化有缘者然更早之前她的宿命里早已注定与他会再次相遇。。。
  • 欲落

    欲落

    混沌开出,两生花开,她看见他在那万生池,“喂,小子一说好了陪伴我百年”“苍天为证大地为媒”若没有认识你我便不会痛,若不痛我又怎会知人世间最美好的是遇见你
  • 傲世凌天:重生嫡女狠嚣张

    傲世凌天:重生嫡女狠嚣张

    她苦心孤诣辅助自己的夫君登上王位,却在登基之日换来一纸诏书,被冠上偷情之罪,压入地牢,择日行刑。七年的感情,原来却只是他下的一盘棋,自己只是其中一颗小小的棋子。心有不甘,拿血为引,以己之魂,封己之魄,换己重生。这一世,她如同厉鬼般归来,不再受人摆布,欺她辱她者,必杀之。然而,当她遇上对她百般苛护,温柔至极的他,不知她那颗被仇恨所蒙蔽的心是否会被洗涤,开出一朵爱情的花?
  • 丹师逆天妃

    丹师逆天妃

    她,本是21世纪的药皇杀手唐陌烟,却在某天穿越来到了她的身体。她,是刚出生的就被破例封为的烟云郡主唐陌烟。唐陌烟,异世药皇。啥,圣兽很罕见,还很暴躁!那这个在地上打滚卖萌跪求烤肉的东西是谁!!!离姐远点!别说是姐的契约兽!!!啥,极品丹药很贵?信不信姐用丹药打你的老脸!!!他,邪君殿的邪王――君辂潇,妖孽无比,修为强劲,却死不要脸的在苏陌烟的小窝里吃唐陌烟。“放开你的咸猪手,否则,老娘让你断子绝孙!!!”“断子绝孙?”某男疑问道,“烟儿,只要你肯牺牲你后半辈子的性福,为夫无所谓啦……”“……”
  • 夜倾晨

    夜倾晨

    她本是神界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最孤傲最清冷的上神之尊,却因命运捉弄,本是无心无情无欲无求的她竟无可救药地爱上妖界的王。明知道这份爱太过沉重,太过凄哑,天道不容。却还是那么义无反顾,承受千年酷刑,最终陨落于封神台上。————祁仙晨含笑问韩尘夜:“夜,可否学君子为我解释执子之手?”————韩尘夜低头看着祁仙晨:“韩尘夜愿为仙儿演绎与子偕老。”
热门推荐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银面太子
  • 快穿之男神攻略记

    快穿之男神攻略记

    (快穿文)虞舒瑶是个孤儿,一次偶然,她被一个神秘的组织收养,从此,她开始了自己的男神攻略之路??攻略对象:各种性格美男不等?
  • 天才狂医

    天才狂医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人生在世,当一世风流。林凡,因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鬼谷子医道传承,从此以一手鬼谷医术纵横都市。掌握亿万家财、无上权力又如何?我能掌控你的生死,阎王判你三更死,我能保你过五更!我的针能救人,也能杀人!我的针能医鬼,也能杀鬼!
  • 星河乱武

    星河乱武

    当时间来到人类探索太阳系外的大宇宙时代。当信息科技的发展转为基因生物科技的发展,当人人都是食神,不对,当人人都有异能,人人都是超人的时候。我们的世界,会有怎么样的改变?“其实,我就是想瘦一点。”‘好球’郝凡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委屈的说道。且看一个为了减肥踏入武道的善良中带着点猥琐的少年在大宇宙时代打出的一条通天之路!
  • 倾世小邪妃

    倾世小邪妃

    一朝穿越,她调戏王爷,颠覆皇权。他说“莲歌,今生有你我以无憾。”靠在他怀里的绝世女子嘴角微仰“来生我还要来找你,因为一世太短,我要生生世世!”
  • 王俊凯—飘雪承诺

    王俊凯—飘雪承诺

    重生后的再次相遇,不过短短几个月,再次分别,十年间悄然过去,是该做个了断,是该勇敢些了,懵懂女孩,痴情男孩,该何去何从
  • 风雨辽河畔

    风雨辽河畔

    清末民国初,无疑是中国风云多变的时期,东北更是多事之秋,北有沙俄的觊觎,东有日本的野心。东北人民不甘心被压迫、受奴役,自发起来与沙俄斗,与日寇斗,不屈不挠,前仆后继,演出了一幕幕可歌可泣的英雄壮剧。
  • 那年我们都爱过

    那年我们都爱过

    爱了,痛了,伤了,恨了,青春正是如此,所谓年少轻狂。在苏蔓雪的眼里青春的时光是一道伤疤,抹不去,愈合不了。青春这个词是伤感的,是疯狂的,是无比憧憬的。对于苏蔓雪她和李晨皓只是爱过。
  • 重生之三座坟

    重生之三座坟

    相传南北朝时期最后一位皇帝陈后主跳井时,在井中留下了当年开国皇帝陈霸先的秘密。欢迎大家来阅读,点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