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时已经躺在房间里了,天色泛白还没有天亮,旁边床上的裴乐儿睡得四仰八叉,上面的莉琳和杨昱也都睡着,这里是安全区域,他们绞尽脑汁让所有试图找到人们大开杀戒的敌人在半真半假的蛛丝马迹里疲于奔命,终于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时间,仇然揉揉太阳穴,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这是她有意识的四天以来睡的第一觉,可能睡了太久,感觉四肢都软软的。
她按了按穴位让自己清醒起来,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转身迎面看到魏一凡走过来,这个除战斗之外不太显露自己的年轻人总给她一种凌厉的感觉,但是比起叶晗来少了点狠劲,“醒了?头一次看见你晕呢。”
“以后恐怕不会太少了。”仇然摆摆手,“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十二个小时,我还以为你会睡到中午,好点了?”
“这里是什么位置?”仇然点点头算是回答,她不太想聊些没有用的寒暄。
魏一凡道:“世贸中心,我们现在在S市,这是附近城市里现存保持最完好的写字楼了,电磁屏障长期运作,卫星不会发现这里,在他们那里的图像来看,这里是一片废墟。”
“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建筑物,出口把守好了?”仇然慢慢走到走廊的尽头,借助黎明的微光透过玻璃看外面,这座曾经独领风骚的不夜城安安静静的,与此前许多个彻夜狂欢过后的疲惫黎明都大致雷同,可是再不会有宿醉的白领整理着衬衫上的褶皱踩着高跟鞋踏进大厦,也不会有趁着时间正好在夜店门口接送客人的出租车驶过不必减速的斑马线。
“除非他们想死了,不然不会这么不听话,就算有那么几个想要报复社会的,死在外面之前就会先死在自己人手里。”魏一凡发现仇然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喜怒难辨,“……怎么了?”
“没事,叶晗呢?”
“……”
仇然微微皱起了眉头,“出什么事了?”
“我觉得你最好自己去看看他,问题有点严重。”魏一凡说着在前面领路,仇然揉揉额角,“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我们的处境更遭,除非他饿得六亲不认准备来一桌满汉全席。”
“……不比那好太多。”魏一凡一路无话,带她走到顶层最里面的房间,顶上两层住的都是复制者,一楼也是,这几个楼层是最容易遇到敌袭也最方便救援的,但是相比起其他人,似乎这个憋屈的小房间更适用于戒备的情绪而不是战友的身份。
仇然的听力在一般人之上,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了内里压抑的喘息声,她皱着眉头看看魏一凡,后者一摊手,“我和他不熟,裴伊说留给你解决。”
“回去休息吧,没事。”仇然握住门把手,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听到魏一凡低声道:“我在这里等你。”
她静了静,道:“没有叫你的名字就不要进来,不管发生什么。”
“好的。”
房门被推开,里面的情形比仇然想象的好太多,一个食欲旺盛的喰种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静静等着崩溃,这房间还能整洁如新真的很不容易,也不难看出此时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单里的人有多强的自制力。
仇然关上房门,声音不算大,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她感觉到叶晗的身子僵了一瞬,本来就不大的喘息声变成了颤抖的鼻音,仇然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倔强的小破孩,她慢慢走到小破孩的面前,保持着对于两个人来说都足够安全的距离,蹲下身子,缓慢地让平视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视线相交的瞬间,叶晗把眼睛低了下去,他以为这个安静的女孩子会说什么,或者是治愈系女孩一样试图接近他,抱抱他,可是等了很久,视线里弯曲下蹲的一双腿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突如其来的人体香味依旧折磨得他无力招架,可是却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像是在耐心等他适应。
于是他自己放慢了自己的呼吸,试探着抬起头,发现仇然依旧看着他,似曾相识的目光,好像某一天他们也曾这样四目相对,一个泰然自若,一个猝不及防,空旷,莫名其妙的形容词出现在他脑海里,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要把他吞没的痛楚,好像有人挖开了他的脑子,粗暴地搅烂了所有的神经,“嗯……”他抱着头俯下身子,发丝耷拉下来,盖住了眼睛,盖住了五官。
仇然皱皱眉头,这不是一个好情况,什么比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喰种更恐怖?一个不知道被谁控制了的喰种……
叶晗在深入骨髓的痛觉里寻找空挡艰难喘息,他觉得自己可能某一刻就会在这样的痛苦里窒息而死,甚至不需要别人碰他一下,可是这种感觉立即就被压下去了,被进食的欲望和迫不及待汹涌吞咽,一只手轻轻撩开他的刘海,叶晗张开嘴想咬下去,却猛地停住,他发现仇然依旧用那样的温和眼神看着他,即使知道他要咬下自己的肉,知道这个野兽般的喰种在心里叫嚣着要把她拆吞入腹。
不得不说,这眼神让叶晗烦躁地想要杀人,但更不得不承认,愤怒和烦躁都是属于人类的情绪,这让他重新捡回了些许人性。
可仇然就那么自然,那么若无其事地捻了捻他的发丝,有点长了,软软的,漂亮的银白色,“很好看的颜色。”昨天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尽管叶晗带着兜帽连头都不抬,“怎么了吗?”
叶晗也不知道,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可以思考,他可以判断,他甚至还能在心里编织出一段风花雪月或是卧槽泥马的语句来形容此时的心境和面前的腹黑女孩,他唯一不能做的,不敢做的,就是回忆,只是回忆而已。
“冷静一下,好吗?”仇然打开放在一旁的一罐咖啡,物资稀缺的现在,大概所有的咖啡都已经被搜刮到这里来了,她看着叶晗接过咖啡罐,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冰冷一片,在接触的瞬间颤抖得不成样子。她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少年人,在火车上,清冷而孤寂,却看上去那么强大,现在呢?他的战斗力可以在已知的所有复制者中排上前百甚至更强,看上却脆弱的像受了伤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