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不知不觉，悟禅已经在庙中一年。
山门之内，一切如初，所有人都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但在这一年，山门之下的涞水县已是地覆天翻。
“悟禅，你的尘缘未了，下山去看看吧。”一日早课结束，惠悟禅师把悟禅叫到近前，吩咐道，“近些时日，山下不太平，一切行动不比山上。”
“弟子明白，谢师傅。”悟禅没有推脱，不说还好，惠悟禅师一旦提起这件事情，悟禅对唐家的思绪便如开闸的洪水，一时没有办法止住。
回去看看，这样简单的想法自从惠悟禅师说了之后便一直充斥着悟禅的脑海。
已经等不及了。
“师傅，悟禅已入师门，但依旧尘缘未了，这……”大弟子悟经走到惠悟禅师近前，欲言又止。
“悟禅毕竟与你们不同。”惠悟禅师沉吟道，“再者说，尘缘哪里是说了就可以了的。”
“阿弥陀佛。”悟经念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师傅准许我下山了。”悟禅到了常善师兄的房间内，“师兄和我同去吧。”
“好。”常善师兄没有考虑，便答应了，他是俗家弟子，虽然长居山门，但是出入并不受到限制。
“换身便装吧，否则回去之后，行事有诸多不便。”常善师兄拿出几套衣服，“挑一身合适的，换上。”
“二叔，你这一年回过家吗？”出了山门，唐福轩便用上了俗家的称呼，毕竟在市井中，山门里的规矩有些不合时宜。
“开始回过，但是也很久没回了。回了家之后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所以也不想家了。”唐世仁说，“父亲不想提起三弟，大哥又在外地，所以家里也只有我们几个。”
“三叔在哪里？”唐福轩问，“还在给倭国人卖命吗？”
“不知道，父亲没有说，我也没去问，估计是还在吧。”
“也不知道山下的情形是怎样的，这一年在山上，什么消息都没有办法听到。”
山下，涞水县的城门口，几个身穿土黄色军装的华夏人正在对来往的华夏人呼呼喝喝，有的背后背着的长枪，有的则把长枪拿到手上，不停的用枪拨着排队的行人，城门楼上，狗皮膏药的旗子耀武扬威的飘扬着，几个戴着钢盔的倭国人不停的扫视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唐世仁和唐福轩没有带什么东西，所以搜身的速度也很快。
“走吧。”唐福轩说，“看来，这里的天，已经变了。”
一年没见，但是涞水县的热闹程度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出现的巡逻兵和低眉顺眼的行人都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从前了。
广场上，被涂满了各式各样日中亲善的标语，歪歪扭扭，让唐福轩不想再多看一眼。
唐府门口，已经有了守兵。
同样是土黄色军装的华夏人。
唐福轩看了唐世仁一眼，唐世仁也是一脸疑惑，冲着唐福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干什么干什么！”守兵看着在门口徘徊的两人，不耐烦的说道，“我们大队长的府邸，是你们这些贱命能看的吗？滚！”
说完，拿着枪，要轰走两人。
唐福轩目光一凌，唐世仁已经没有时间阻止了。
一个重重的嘴巴打在了守兵的脸上。
守兵原地转了三圈，所有的人都懵了，他们不会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当众打他。
他们的身份，除了倭国人，所有百姓看了都得绕着走。
“妈的，你敢打老子！”那个守兵捂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脸，举起了枪。
“放下枪。”守卫的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声音的守卫下意识的立正站好。
“小少爷，他们不懂事，见谅啊，快请进。”这个人是唐世海当年的一个掌柜，和唐福轩有一面之缘。
守卫听到这么说，连忙闪身两边，给唐福轩让出了正门。
“队长马上就回来了。”原来的掌柜招呼唐福轩坐下，端上了茶水点心。
唐福轩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的茶。
“福轩、二哥，你们回来了。”唐世海进门，和一年前不同，这一次唐世海的声音中气十足，而且军服也和门口的守兵不同。
“一年不见，这家门，也不让我们进了，是吗？”唐世仁看着自己的弟弟，“现在，我们成了客人了。”
“下人没规矩。”唐世海不敢在唐世仁面前造次，忙说道，“我会处置他们的。”
“爷爷呢？”唐福轩问道，“不在这儿吗？”
“你认为老爷子可能在这儿住吗？”唐世海没有说话，唐世仁便没有好气的说道，“老爷子可怕别人戳脊梁骨啊。”
“二哥，父亲只是去环境好的地方调养了。”唐世海有些尴尬，“再说，皇军也。”
“你闭嘴！”唐世仁又一次打断了唐世海的话，“你这一年做的坏事，摸摸你的良心，还做的少吗？”
唐世海没有说话。
“看来叔叔，是把自己说的话都忘了。”唐福轩看到这里，说，“一年前的话，叔叔都忘了吧。”
“我。”在唐福轩面前，唐世海第一次语塞。
“但是我记得，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战场相遇，我会让你一颗子弹。”唐福轩说完，起身打算离开。
对于唐家，他已经没有办法在待下去了，仅剩下的一点点留恋也被门口的守卫全部抹去。
“我们回去？”唐世仁看到唐福轩从唐门出来就一直闷闷不乐，问道。
“再看看吧。”唐福轩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说到，“我想知道，这一年，涞水县经历了什么。”
一家不起眼的面馆，唐福轩和唐世仁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掌柜的，两碗面。”唐世仁吼了一声。
“滴~”尖锐的哨声打破了宁静，街上的行人纷纷的躲闪，一队倭国兵列队跑来。
“这是怎么回事？”唐世仁叫过了店小二，问道。
“倭国人又要去抓人了。”店小二斜眼看着窗外，“说是抓什么反动分子，哎，也是倒了霉，自从这帮人来了，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开始他们招了人去干活，因为待遇好，大家也都愿意去，但是一去就杳无音信了，后来没有人愿意去了，他们就挨家挨户的抓人。”
“说什么呢？！”掌柜的看见店小二嘀咕，端着酒走来，“不要嚼舌根！”
店小二缩了缩脖子，离开了。
“您不要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他小，不懂事。”掌柜的陪着笑脸，“这酒，就算是我请您的。”
“我们……”唐世仁刚要说什么，便被唐福轩拦住了。
“那就谢谢掌柜的了。”
“福轩，你。”唐世仁看着唐福轩，说道，“你可是关门弟子，受过戒的。”
唐福轩像没有听见一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叔，我心情不好。”唐福轩说道，“师傅那边，我自会请罪。”
唐世仁看着唐福轩，“小二，拿酒！”
这一次，叔侄两人，醉的东倒西歪。
“三叔卖了国，成了倭国人的走狗，这从一开始，爷爷就知道了。”唐福轩拿着酒碗嘟囔，“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干起了这些不为人所齿的事情。”
“唐家，没落了。”唐世仁叹息了一声，“当年清军入京，唐家满门忠烈被屠戮殆尽，要不然，何至于此啊。”
“是啊，当年的忠烈之骨，刚正之气，现在被败坏的一丝不存了。”唐福轩一饮而尽，“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戳着唐家的后脊梁呢。”
“不说了，喝酒。”唐世仁看着面前已经空了的酒坛，“掌柜的，再来一坛。”
说完，便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是在面馆的后院醒来，掌柜的心善，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付完了酒钱，两人又一次走在大街上。
“得找个人问问，爷爷现在何处。”唐福轩看着唐世仁，“二叔，我觉得，爷爷可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以他那种性格，他是不会允许唐世海胡作非为的。”
“是啊，按照老爷子的性格，如果他发现不对劲，一定会出面，但是他没有出面，就说明，在那之前，他已经被控制了。”唐世仁分析。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问了不知道多少人，并没有结果，人人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提，或是立即转移了话题，不让唐世仁继续询问。
“这说明，情况更加糟糕。”唐福轩想了想，“能让他们对你都”三缄其口，就说明，这件事情背后的操纵人，他们都惹不起，那么涞水县内有这样力量的人，就只有倭国人无疑了。
“你的意思是，老爷子在倭国人手里？”唐世仁有些紧张。
“这件事情，倭国人逃不脱干系。”唐福轩说，“不是直接控制，就是间接监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唐世仁问。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说，那我们只能亲自去看看了。”唐福轩的目光有些清冷，“有一个地方，我们一定能找到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