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凡界,凤凰山谷地下石室。
沉重的石门打开,一身玄黑战袍的罗绍康怀抱着婴儿,缓缓行走于密室坚硬的石板之上。
密室两旁昏暗的烛火照在身上,将他高大的身影倒映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之上,看起来竟是那般落寞!
罗绍康径直走入石室深处,站在一处宽大的石台面前,他望向石台之后的老者,三分恭敬地说道:“见过前辈!”
那老者端坐于蒲团之上打坐,听到有人走近,他微微地睁开眼,打量了下面前之人,随后视线落于他怀中的婴儿身上,目色一紧问道:“这就是你女儿?”
罗绍康低头望向怀中的婴儿,那婴儿缩在温暖的襁褓中,双目微闭,显然是睡着了。
“对,她就是我女儿!”罗绍康沉声回答。
老者仔细地端详着女婴,狭长的双目中似有些疑惑:“你女儿不是刚出生吗?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已满月。”
罗绍康沉默不语,半晌,他才转移话题:“前辈答应我的仪式,可还能进行?”
那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自然心知罗绍康不愿过多提及关于这婴儿出生的细节。
其实贤淑王后的死,他又岂能不知?轩辕朝早已将罗绍康的嘴脸昭示整个天下,现在谁人不知:魔王罗绍康,杀妻取子,恶行昭著,人人得而诛之!
“仪式可以进行!但是年轻人,你可要想清楚,你确定要用盘灵石碎片封印这孩子?你可知一旦封印,她的身体将不堪重负,严重影响日后的修行!你当真决定这么做?”
罗绍康望了望女婴那张稚嫩的小脸,乌黑的眼眸中忽然多了几许柔光。但转瞬间,他就收起那柔光,将女婴缓缓置于石台之上。
他的举动已明确地表明,他意已决!
老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双精目不可思议地望着罗绍康:“盘灵石碎片可是天界最珍贵的灵物,你能得到其中一片已属不易。为了封印这孩子,你居然下如此血本!当真是令人费解!”
罗绍康他沉声说道:“因为我见到了通灵镜。”
老者花白的眉毛一挑,赫然明白了。
世间生灵,无论人、兽、花、草,只要是有生命,便都有修行得道的资格。然而通灵镜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它本是没有生命的,却不知为何居然修成了正果,成了一面神镜。它能知过去、卜未来,号称从不失手。既然罗绍康如此说,想必是从通灵镜中看到了什么不好的结果。
想到此,老者倒有些理解了,但他却不以为然地说:“通灵镜卜未来也并非十成准确,你就这样信它未免也太过武断了吧!”
罗绍康面色有些冷硬,他反问道:“莫不是前辈不想帮晚辈这个忙?”
那老者摇了摇头:“老朽既已答应你,自然会兑现承诺!但是你也要知道,封灵血咒乃是禁咒!身为仙师,本不该施展。老朽为帮你已是破例,下一次,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那老者站起身,径直走到密室中央的石台旁,开始启动仪式。
低喃地咒语下,强大的真气覆盖于整个石台之上。
真气灌输之下,一道道诡异符咒以石台为中心,在漆黑的地面上瞬间蔓延开来,诡异地幽蓝符咒随着咒语的抑扬顿挫而不停闪烁。
石台之上,一颗红色异形石块自婴儿的襁褓中飞出,缓缓上升,由它发出的阵阵红色光芒已将婴儿完全笼罩。
地上的蓝光大盛,整个密室都陷入这诡谲的幽蓝之下。
渐渐地,那婴儿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她似是痛苦万分,终于,她开始大声啼哭。
罗绍康眼中似有些不忍,可他却没有终止仪式。
老者神情严肃,他凌厉地指尖一划,在婴儿的心口处画了一道符咒。
符咒完成,鲜血自婴儿稚嫩地皮肤下渗出。
老者口中的咒语顿时变得急促,随着最后一声咒语的完成,蓝光忽然涌向半空中飘浮的红色石块,强大的力量摩擦石块发出阵阵刺耳地声音。
突然,那石块崩裂化为碎末,在无尽蓝光的催使下,汹涌冲向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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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处撕裂般的痛楚清晰的席卷而来,女孩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她倏地坐起身,手捂着疼痛欲裂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又是这个梦?
打从记事起,她不止一次的被这个噩梦惊醒,却始终在醒来的瞬间忘记梦里的所有,只留下心口处的疼痛反复地提醒她,那个梦有多么可怕!
渐渐地稳住心绪,女孩隔着破旧的窗子望了望窗外的天空,这才发现天已然亮了。
她看向对面的床铺,刚想唤一声父亲,却发现床铺已经空了。她知道,她的父亲和叔叔们应该又出海打渔去了。
女孩自己动手穿好衣服,将被子叠整齐,随后便跳下床去打水洗脸。
别看女孩今年只有六岁,却很会照顾自己。
她颤悠悠的将立在门边的一大桶水倒入破盆中,洗好脸。随后又拿起一把掉了齿的梳子,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开始梳头,水波渐渐平静,呈现出女孩的小脸。
她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鹅蛋型的小脸蛋粉嘟嘟的,很是可爱,让人不觉想上去咬一口。那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长长的睫毛不停忽闪着,小小年纪就显然已经是个美人胚子。
女孩梳好头发,对着面前水中的倒影反复照着,直到确定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她环视四周,那破旧的屋子里,陈设极为简陋,除了在角落里摆放着的两张简易床铺,就剩下一张长形香案。香案虽然陈旧,但却擦拭的一尘不染。其上立着一块桃木打造的牌位,极为醒目。
可奇怪的是,那牌位上居然没有任何字迹。
女孩的目光在触及无字牌位时停住了,她径直走过去,从案边的香盒里抽出三柱香,用火折子吹出火来,火焰迸出的一瞬间还惊的她后退两步。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小心翼翼的点燃香,随即插在无字牌位前的香炉里。她向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向那牌位鞠了三个躬。
女孩心里清楚,这个牌位是父亲珍视的物件之一。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排位上的人是谁,和父亲到底有什么关系,父亲似乎也不想让她知道的太多。
不过单从父亲不管走到哪都带着它就足可以说明,这个牌位的主人对父亲来说是多么重要!
打从女孩记事起,就一直跟随父亲罗绍康过着四处逃亡的生活。他们曾去过极北严寒的雪原,也去过西北干燥的沙漠。
总之在女孩的记忆里,他们都是生活在人烟稀少、条件恶劣的地方。这一次能到达海边,见到如此美丽的海景,当真是一种享受了。
她不知道父亲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在她看来,这个仇人极其强大!本来罗绍康有很多手下,但因仇人的追杀,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下寥寥十几人。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懂得这是何等凄惨的事!
所以她较同龄的孩子懂事的早,平时能做的她都会尽力去做。倘若父亲很忙,没时间祭奠这牌位上的人,那么小小的她,自然会代替父亲为它上香祈福。
“对不起,爹今天很忙,所以才没有给你上香,请你一定要原谅他!”女孩诚恳地对着无字牌位说完这句话,这才转身走出屋去。
这是一间废弃的庙宇,有着几间破旧的厢房,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显然是很久无人居住。
但对于女孩来说,住在这样的环境里都算是幸运了。
她拿起门边一个竹篮,拎着就出去了,路过黑暴叔叔家门口时,她看见黑暴的妻子焦氏正在为她的父亲和各位叔叔们准备早饭。
她乖巧的向焦氏打了声招呼:“婶婶好!”
焦氏一身普通村妇打扮,很是消瘦,不难看出应该是长期饮食不良。
见小女孩向她打招呼,焦氏欣慰地回应着,不禁问道:“真珍啊,起这么早,这是要去哪啊?”
“我想去采些果子。”小女孩真珍回答。
焦氏一怔,走过来抢过竹篮放在地上,训斥道:“嘴馋了?你爹不是叮嘱过,不许你乱跑的吗?”
真珍一听忙解释:“不是我嘴馋,爹和叔叔们天天出去打渔很辛苦,我只是想捡些果子给他们吃。婶婶放心,我不会跑远的,我保证就在附近。”
焦氏看着眼前忽闪着大眼睛的可爱女孩,真的没想到一个六岁孩子居然有这份心意。
她摸了摸真珍的头,夸奖道:“真珍真是个乖孩子!那你早去早回,记住不许跑远,你爹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知道了。”得到允许,真珍高兴的拎着竹篮就奔出了大门,焦氏看着真珍的背影喃喃道:“多好的孩子,大哥真有福气!”但随后似乎又想起什么,摇摇头无奈的走回去继续做饭。
凡界有东西南北四大海域,而此处正是东海海岸,气候温暖,风景宜人,真珍很是喜欢这里。
眼下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熟透的果子掉了满地,真珍跑进林子里,不消片刻就提着满满一篮子果子走了出来。
刚出林子,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
没有风的海面,就像个温婉的女子,轻轻地抚摸着岸边的岩石和沙滩,那静谧的场景不禁让人心旷神怡!
“好美啊!”真珍不禁感叹道。
随后她突然想起焦氏的话,自言自语道:“婶婶不让我走远,我得赶快回去了,咦?是黑锋哥哥。”
远处的沙滩上,几个小男孩正站立在那里。他们以木棍代替武器,不停的挥来挥去,很显然是在练习剑法。
而其中尤以一个男孩练的最是到位,真珍的目光在看向他时,鹅蛋型的小脸上顿时漾起一丝微笑。
见男孩们练得起劲,真珍心中不禁向往。她走向不远处的一处大石前,将竹篮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确定不会掉下来,这才放下心来。
下一刻,她便径直跑了过去,站定在那男孩的身边,用她那稚嫩的甜美声音说道:“黑锋哥哥,你们是在练剑吗?可以教我几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