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封侮辱信
匈奴冒顿单于死了老婆，寂寞无聊，给吕后写了一封信，派使者送到汉朝朝廷。吕后把冒顿单于送来的信就着昏黄的清油灯一字一句地看，不知看了多少遍！
冒顿单于信中写道：“我是个孤独无依的君主，生在潮湿的沼泽地，长在平旷的放牛放马的地方，我多次到过边境，盼望能到中原内地游山玩水。陛下您也是独立为君，也是孤独寂寞，单独寡居，我们两个做君主的都一样，失去了陪伴，很不快乐，没有什么供娱乐的！我希望我们两人以各自所有的交换到各自所没有的，以此相互取乐！”
此时的吕后也是刚刚死了男人刘邦，冒顿单于此时送来这样一封信，这封信中的每一个字，相对吕后来说无疑都是刀锋、刀尖，深深地刺在吕后的心脏，既痛疼难忍，又十分羞辱。吕后恨不得抓住冒顿单于将其碎尸万段。
吕后最后决定对匈奴予以报复。吕后找来陈平、樊哙、季布等人商量。陈平看完信后沉默不语，因为他当年曾随高祖西征匈奴，被围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他深知匈奴的厉害。樊哙却十分愤怒。樊哙对吕后说：“臣愿意率领十万大军，到匈奴境地去横冲直撞，杀他个人仰马翻，片甲不留！然后不顾一切地生擒冒顿单于，带回国内，让陛下处置。不千刀万剐这个畜生都不解我心头之恨！”樊哙所说的，正是吕后所想的。吕后对陈平说：“你作为军师，随樊哙前往，一定要生擒冒顿单于，把他带回国内，让我活剐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吕后说完，陈平还是一言不发。陈平知道此时吕后的心情，对于吕后所做的决定，陈平无法阻止。何况吕后受到冒顿单于如此羞辱，不活剐了冒顿单于，是无法解除吕后心头之恨的。陈平知道，凭汉朝现在的兵力不说活捉冒顿单于不可能，就是与匈奴开战连取胜的把握也没有！上一次，高祖刘邦被匈奴围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的惨景又浮现在陈平的脑海里。
吕后见陈平沉默不语，又催问陈平：“你不要老是不说话，有什么想法说出来！”陈平正准备说服吕后暂不出兵，在一旁的樊哙忍不住了，便羞辱陈平说：“陛下不要指望陈平有什么好主意，他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怕死鬼！他当年从项羽那里逃出来，乘船过河，艄公以为他身上带有金银财宝，一直望着他，望着他直发毛。最后他脱光衣服，光着膀子。艄公看见他陈平一无所有，才没有对他陈平下手。他陈平就是这样一个怕死鬼！陛下还指望他陈平带兵讨伐匈奴，那真是白想了！陛下，只要您给我十万大军，我一定踏平匈奴，生擒冒顿单于。就是不能生擒冒顿单于，也要把他的尸体抢回来，悬挂到长安城楼，以泄陛下心头之恨！”陈平见樊哙羞辱自己，虽然很愤怒，但不愿当着吕后的面与樊哙计较。因为樊哙是吕后的妹夫。樊哙的女人就是吕后的妹妹吕嬃。但是陈平还是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平对吕后说：“樊将军勇气可嘉，但是樊将军的勇气难以取胜匈奴。当年樊将军和高祖一起征战匈奴，虽然高祖遭受到围困白登山七天七夜的耻辱，樊将军也没有及时赶来救援高祖。凭今天的状况，没有人能够超过高祖，连高祖御驾亲征都降服不了匈奴，凭樊将军匹夫之勇更加难以胜算匈奴！”樊哙见陈平贬斥自己，很不以为然，便要发泄，让吕后制止了。
季布在一旁听着，一声不语，吕后见此，转而问季布：“季将军有什么想法？”
季布是楚地人，为人好逞意气，爱打抱不平，在楚地很有名气。项羽派他率领军队，曾屡次使汉王刘邦受到困窘。等到项羽灭亡以后，刘邦出千金悬赏捉拿季布，并下令有胆敢窝藏季布的论罪要灭三族。季布躲藏在濮阳一个姓周的人家。[1]
周家说：“刘邦悬赏捉拿你非常紧急，追踪搜查就要到我家来了，将军您能够听从我的话，我才敢给你献个计策；如果不能，我情愿先自杀。”季布答应了他。周家便把季布的头发剃掉，用铁箍束住他的脖子，穿上粗布衣服，把他放在运货的大车里，把他和周家的几十个奴仆一同出卖给鲁地的朱家。
朱家心里知道是季布，便买了下来安置在田地里耕作，并且告诫他的儿子说：“田间耕作的事，都要听从这个佣人的吩咐，一定要和他吃同样的饭。”
朱家便乘坐轻便马车到洛阳去了，拜见了汝阴侯夏侯婴。夏侯婴留朱家喝了几天酒。朱家乘机对夏侯婴说：“季布犯了什么大罪，皇上（指刘邦）追捕他这么急迫？”夏侯婴说：“季布多次替项羽窘迫当今皇上，皇上怨恨他，所以一定要抓到他才甘休。”朱家说：“您看季布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夏侯婴说：“他是一个有才能的人。”朱家说：“做臣下的各受自己的主上差遣，季布受项羽差遣，这完全是职分内的事。项羽的臣下难道可以全都杀死吗？现在皇上刚刚夺得天下，仅仅凭着个人的怨恨去追捕一个人，为什么要向天下人显示自己器量狭小呢！再说凭着季布的贤能，皇上追捕又如此急迫，这样，他不是向北逃到匈奴去，就是要向南逃到越地去了。这种忌恨勇士而去资助敌国的举动，就是伍子胥所以要鞭打楚平王尸体的原因了。您为什么不寻找机会向皇上说明呢？”夏侯婴知道朱家是位大侠客，猜想季布一定隐藏在他那里，便答应说：“好。”夏侯婴等待机会，果真按照朱家的意思向刘邦奏明。刘邦于是就赦免了季布。在这个时候，许多有名望的人物都称赞季布能变刚强为柔顺，朱家也因此而在当时出了名。后来季布被皇上召见，表示服罪，皇上任命他做了郎中。
季布见吕后问他，便回答说：“首先，应该杀了樊哙！”季布说完，半天不做声，空气凝固得要爆炸一般。在场的人听后大惊失色！吕后更是大惑不解，盯着季布！陈平在一旁也为季布的安全担心！季布仍是不紧不慢地说：“当年韩王信在代地造反，汉兵有三十二万，樊哙是上将军。当时匈奴把高祖围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日夜盼望樊将军前去救援，而樊将军却无法突破匈奴的围困！现在说什么要带领十万大军到匈奴境内去横冲直撞，他做得到吗？这是明目张胆地当着陛下说假话！所以，我认为应该先杀了樊将军，以免樊将军为陛下闯更大的祸！”吕后不做声，樊哙自知理亏，不敢言语。
季布继续说：“高祖当年被围困白登山七天七夜的耻辱，直到今天，人们既愤恨，又害怕。天下老百姓唱道：‘平城下也太艰苦了，七天七夜没有吃到食物，士兵们连弓都拉不开。’现在人们吟唱的悲惨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没有断绝，受伤的人刚刚能站立起来，患病的人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拿什么去与匈奴抵抗？当年高祖被围困白登山七天七夜，受尽了痛苦折磨，受尽了屈辱，回朝廷后也没有说出兵报仇，而是忍让，推行屈辱和亲！这是为什么？因为高祖知道：汉朝经历了长期战乱，再不能有战争了。国家再也禁不起战争的折腾。近来匈奴如此嚣张，就是因为高祖驾崩了，他们想趁机闹事！”提到高祖，提到白登山，提到和亲，吕后因屈辱涌起的愤怒渐渐消逝了！
季布继续说：“匈奴这些少数民族好比禽兽一样，他们本就没有上下尊卑，礼义廉耻。听到他们的好话不值得高兴，听到他们的恶语也不必生气！我们应该有我们的定力，有我们的国策，高祖时推行和亲政策，维稳边疆，惠帝时也是继承高祖的策略，推行和亲，维稳边疆。今天，我们还是要忍辱和亲，以此换来边疆安宁，换来人民安宁，换来内地安宁。保证国家秩序稳定，迅速恢复农业生产，增强国家实力，这才是我们的百年大计。切不能因一时之小事，逞匹夫之勇而误了大事！”陈平也接着说：“当年高祖受到侮辱后反而屈辱和亲，就是因为朝廷没有能力与匈奴交战！”
吕后听了季布与陈平的想法，心情平静了许多，但是对于冒顿单于的羞辱，吕后还是愤怒不已，只是为了国家考虑，为了天下苍生考虑，吕后才压制心头愤怒，并十分不情愿地说：“那好吧，我们就采纳季布的建议，继续和亲。”为了稳定匈奴的情绪，压制匈奴的嚣张气焰，陈平建议吕后亲自写一封回信给冒顿单于，巧妙平息匈奴近一阶段对边疆有恃无恐的抢劫！
吕后同意陈平的建议，也认为自己确实有必要写一封信给冒顿单于，一是以此表示汉人宽容的胸怀，委婉地对冒顿单于予以教化。二是表示汉人崇高的礼节，巧妙抨击冒顿单于的无知与无礼。吕后终究无法平静自己，致使她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下笔。于是命令大谒者张泽代为捉刀。张泽在信中说：“单于没有忘记我们这破败的国家，以书信赏赐我们，我们很害怕！退朝后自己思虑，我年老气衰，头发、牙齿掉落，走路摇摇晃晃，单于听别人说错了，单于不值得侮辱自己，敝国没有什么过错，应该被宽容。我有两辆御车，驾车的马八匹，奉送给您平常坐！”大谒者张泽写好信交给吕后审阅，吕后看后十分难过。一个泱泱大国、一个泱泱大国的九五至尊，居然对北方胡儿要如此忍气吞声，低三下四！吕后想撕毁张泽写的回信，吕后实在受不了这种侮辱！明明受到侮辱，反而还要装着若无其事，卑躬屈膝地求人家宽恕，这哪有泱泱大国的尊严？这哪有泱泱大国九五至尊的尊严？一旁的大谒者猜透了吕后此时的心情，便说：“陛下，有些事情得往远处看，往远处想！犯不着为这些鸡毛小事与那些没有廉耻的胡人计较，有朝一日，陛下终将会让冒顿跪地乞求----”大谒者张泽还没有说完，吕后冲张泽一笑，然后说：“就这样送给匈奴人吧！”接着吕后似有不安，又自言自语的说：“就这样屈服于匈奴人吗？”吕后不断地责问自己，停了一下，又对张泽说：“后人怎样看我？历史将怎样评价我？”张泽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张泽思索了一会，便对吕后说：“忍辱负重，为了朝廷，为了国家，您功德无量！您甘受屈辱，是仁人智者所为！能与对手血战到底，同归于尽，是了不起的英雄！但是您为了朝廷，为了国家的生存，甘受匈奴人屈辱，甘受国人的指责，是更了不起的英雄！那些与对手血战到底的英雄是用鲜血与生命书写人生壮丽的篇章；您是用荣誉与意志书写历史！朝廷强大了；国家强大了；汉族强大了！子孙后代将永远铭记您为这一天的到来所作出的贡献与煎熬！子孙后代会理解您的苦衷，敬仰您的坚强！”吕后示意张泽不要再说了，自己冷静地说道：“一切都留给后人去评说吧！我们只需保住今天的江山！”并再一次吩咐张泽将信交给匈奴使者！
冒顿单于收到回信，又派使者来谢罪说：“我们没有听说过中原礼节，陛下幸好宽恕我们。”匈奴送来回信的同时还派人送来马匹，汉朝继续与匈奴和亲。
自此之后，吕后心事不宁，有人建议，吕后举行祓祭，祈求神灵保佑！祓祭结束的当天，吕后患了一种怪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吕后自知去日不多了，便着手安排后事。欲知其详，请看下一章，死不瞑目（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