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回见那白面书生突然变向而来,立刻凝神戒备。那书生堪堪停在十丈之外,笑道:“小哥哥,你好安逸啊。”
嘴上说着话,他手上可一点没停,连抛带投接连震飞数只妖尸。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其中恰好有两只妖尸一前一后向秦回这边倒飞而来。
十丈之内已被秦回气机锁定,好比一张拉满了弦的弓。只见禽兽剑化作白毫来回一绞,两只尸兵立时化作了数段跌落下去。那剑光余势不减,直奔这书生杀去。
书生没料到妖尸在秦回的剑光下竟然犹如纸糊,此时他正出手相抗天雷,眼看剑光已到身前,他一声轻喝,右手平伸托住血雷,左手扫向身后,从侧面隔空击在在剑光之上,整个人借力如同陀螺一般飞速转了开去。
“好俊的身手!”秦回眼睛一亮,心下暗道。
白面书生稳定身形,脸上写满了诧异。只见他左手血红一片,鲜血一滴一滴洒落下来。隔了这么远仍被剑气所伤,禽兽剑的锋锐显然超乎了他的想像。
“这是什么剑?”他甩了甩左手,那点皮外伤在真力的刺激下飞速愈合。
“禽兽剑!”秦回道。
禽兽剑自然专砍禽兽,这个名字,谁听了都会以为他是故意骂人。白衣书生压下怒气,对他道:“阁下本领不错,可有兴趣与在下联手,共渡难关?”
“我为何要跟你联手?”秦回反问道。
白衣书生指着上空道:“兄台可知这东西的来历?”
“是什么?”秦回道。
“在下虽也是第一次见,但若所料不差,此禁法名为‘血网天罗’,乃是百味散人一脉的独门秘技。”这人也真是了得,只见他脚踏剑芒,身形如电穿梭于雷光妖尸之中,激斗之下语气仍是极为平稳,不见丝毫波澜。
秦回听了目光一凝,百味散人那可是一方道祖,法力通天彻地,但凡什么东西跟他挂上边,绝不能等闲视之。
“这什么天罗,到底有何玄机?”他问道。
“不清楚,但小弟曾听长辈说过‘血网之下,寸草难生’,想来一定非同小可。”到处都是电光火花,书生的声音从乱阵之中传来。
秦回道:“兴许是赤须道人学艺不精,没将他祖先的本领学全,我看这血网稀松平常。”乌云帐看起来颇有克雷之能,他底气一足,说话口气也不禁大了起来,似乎忘了不久之前自己狼狈万分的模样
白面书生闻言,也是心下稍惊,暗道:“三叔他老人家每次谈起血网天罗都是推崇备至,这小子竟不放在眼里?莫非他真有过人的本领?”此念一出,秦回在他眼里立马变得高深莫测了。
“既如此,小弟就不叨扰了。”书生见秦回在黑云之中若隐若现,更加摸不透他深浅,稳妥起见抛下一句话一路杀走了。
……………….
“不行,得赶紧找到老齐,这什么‘血网天罗’一定不是好对付的。”秦回刚才纯是人前说大话,白面书生一走远,他立马焦急起来。
这野小子目光四面一扫,随便认准一个方向便扑了下去,乌云帐化作一团黑云将他裹在里面,血色雷光一近身便被吸了进去。偶尔有不识好歹的妖尸飞扑过来,都被禽兽剑所化的白色毫光斩灭。除了那些巨大的触手要小心避开之外,一路上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如此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那铺天盖地的血色大网竟然往下降了十来丈,此时即便有乌云帐护体,秦回仍被不断落下的血色天雷震得气血翻涌。
“刚才那小子果然没有信口开河,血色闪电的威能越来越大了!”秦回不顾法力消耗,猛然提起速来。
此时随着血网的下降,天地间刮起了肉眼可见的血色罡风,成片的巨蕨被吹作飞灰,即便是妖尸们也在风中发出凄厉的哀嚎,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再也不复原来的声势。
秦回的乌云帐能够稍克天雷,全仗主料是弧光电豚之皮,并非是这法宝如何了不起。此时被血色罡风一吹,环绕周身的黑云立时稀薄许多。若非另一味主料是天河星砂,质地坚韧非常,只怕三下两下就要被吹散了。
“好厉害的风,再这样下去,非要被吹化了不可!”当初魏天光那口黑钵所吹的恶风与这血色罡风一比,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这时候,随着妖尸们的不断覆灭,地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激到了,地表纷纷皲裂而开,大片青幽幽的火焰喷涌而出,海潮一般直冲天际向那血网烧去,看那声势,仿佛要把天也烧透了。
在如此天威之下,多高的法力都显得微不足道了。秦回脚踏剑芒,正贴着地表疾飞,凭着他天生敏锐的灵觉,在血色罡风互相冲撞时产生的缝隙之中穿梭。
风没来由的乱吹,这当中的缝隙时有时无,不停变换,要在千钧一发之际捕捉那一丝生机,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也只有秦回这种天生灵觉敏锐又胆色过人的人,才能够完成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
此时他正在低空疾飞,突然一道巨大的裂缝在下方出现,青色火焰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若非他避得快,只怕当场就成了焦炭。
饶是如此,血色罡风与青色火焰碰撞产生的巨力如山袭来,秦回首当其冲,被震得七窍都流出鲜血,跌进了黝黑的地缝之中。
地脉之中青色火光肆虐,不到一时三刻乌云帐就被烧穿,环绕秦回的黑色云光也随即消散。难以忍受的热浪袭来,冲撞着秦回的护体真力,秦回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在被千万只钢针来回穿刺,无边热浪似乎要烘干他体内的每一滴血。
正在浑浑噩噩之际,禽兽剑忽然化作一道宽有数尺的长虹将他裹住,炙热之感立时消退许多。秦回想起此剑冷热难侵,当初就曾化去自己体内的寒元,不禁心头一宽,随后两眼一黑,就此不醒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秦回幽幽醒来,只觉得全身剧痛,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他凝神内视,只见经脉之中空空荡荡,一身真力几乎耗空,只余下丹田内的金丹缓缓旋转,生出丝丝元气散入四肢百骸。
“不管如何,总算侥幸活了下来。”
秦回聚起最后一丝力气,唤起五色旗之力在周遭布下了一个简单的幻阵,随后就这么躺在地上闭目调息起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随着时间的流逝,秦回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
哒、哒、哒,远处黑暗之中脚步声响起,走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
“三哥,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一个人道。
过了一会,那人又道:“现在咱们所图的东西八成是没希望了,既然左右脱不了干系,不如放手一搏!只要此时助地底那位一把,日后还愁没有进身之阶?”
又是好一阵没动静,先前说话那人又道:“三哥,小弟一片好心将这秘密与你分享,你倒是给个痛快话。”
“我要先见见那位!”一阵沉默过后,另一位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厮磨一般。
“说来说去,三哥你还是不相信我。”第一个人叹道。
“嘿嘿,”第二人冷笑一声,“老四,咱们相识多年,你的作派我比谁都清楚。若不是今天碰巧被我撞破,你哪还记得我这个三哥。”
“那怎么会?”第一人道,“有好处的时候,兄弟何时忘了三哥你?”
第二人冷笑数声,并不答话。
又是好一阵安静,两人显然正在对峙。最终还是第一个说话那人松口道:“好,既然三哥执意要去,小弟断无不从之理。只是丑话得说在前头,地底那位脾气古怪,若有什么意外你可莫怨小弟。”
“只管带路!”第二个嗓音沙哑的人道。
哒哒、哒哒,脚步声又向了起来,越来越大。
“是谁?”
“什么人!”
二人同时暴喝,黑暗中只听衣衫响动之声大作,几声爆响过后三道剑光分别亮起。借着剑光看去,一边是一个瘦弱的书生,另外一边是个身穿黄色道衣的中年男子,第三人身穿黑袍,立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
那书生形貌狼狈,一身白衣多处破损,上面血迹斑斑。破损处裸露出来的肌肤红里带黑,似乎是灼伤,看起来十分可怖。他一见黄衣男子,眉毛顿时一竖,骂道:“好你个卑鄙小人,说什么试炼,却将我们引入血网天罗之中送死!盘蛇岛主行事如此乖戾,不怕惹上众怒吗?”
原来眼前这人正是秦回见过的白面书生。他对面那人,正是当初在盘蛇岛外院接待众人的,自称是赤须道人五名仆役之一的黄袍人。
黄袍人听书生喊到‘血网天罗’四个字,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冷笑道:“小畜牲知道的还挺多!三哥,你说怎样?”
“杀!”黑袍人道。
话音一落,黄袍人剑光立即压上,嘲笑道:“安安心心作个糊涂鬼岂不是好?非要再到爷爷这里多受苦楚。”
书生大怒,飞起剑光来斗他,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回合,不分胜败。书生的剑光一片纯蓝,明亮耀眼,显然道行不俗。但他始终背靠墙壁,只用右手掐决,左手却一直垂在身侧不动,看起来受伤颇重。
黄袍人观察到这一点,心中大喜:“原来这小子已是强弩之末。”
他本来见书生剑光了得,还有几分忌惮,这时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只听他咒骂道:“爷爷我万事缠身,这紧要关口还来搅扰,一会非要将你剁碎了喂蛇不可!”
这书生从小娇生惯养,闻言一张白脸憋得通红,黄袍人见了更感快意,不住口的咒骂,与半日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二人的剑光本来分庭抗礼,但书生此时后力不济,剑圈被黄袍人压制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尺许方圆,眼看败亡在即。
黄袍人哈哈大笑:“也让你做个明白鬼。爷爷我大号上周下成,你且记住了,以后若是阎王老儿问起来,也好有话回答。”
书生怒道:“盘蛇岛主毒计害人,这事早晚要败露,他真以为百味散人后裔的身份能护得住他?”
“哈哈哈哈……护不住正好!”周成大笑,“若不是他一心一意要把肚子里那点家私带进棺材,爷爷们何必要铤而走险?实话告诉你,那老不死的早就……”
“老四!你话太多了!”黑袍人一直不动声色,二人拼斗半天也不见他出手,此时突然出声呵斥。
“放心,这小子死定了。”周成显得很自信。
这时书生的剑光已渐渐不成章法,又斗数个回合,周成瞧准一个破绽,叫声‘着’!猛然发力将他飞剑击开,一道寒光长驱直入,直取书生首级。
只听周成喝道:“你的飞剑不错,爷爷我收下了!”。
书生避无可避,内心一声长叹:“想不到本公子竟死在这种不入流的人手上!”
金铁交鸣之声突然响起,一道刺目白光闪过,黄袍人的飞剑忽然断成两截。白光再一闪,已到了黄袍人眼前。
黄袍人大惊,想要躲避却哪里能够?还好边上那黑衣人处变不惊,在危急之中扯着他向后飞退。因见黄袍人的飞剑一触即断,他也不敢冒险用自己的飞剑来挡,只摸出一块黝黑的木牌向前一抛。
这木牌模样的法器不出所料被一剑而断,但也多少阻碍了一下剑势,借此功夫黑衣人扯着同伴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黑暗里。
出剑的相救的正是秦回。由于禽兽剑的缘故他并未受到严重的外伤,经过这么久的调息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一身真元澎湃,似乎更胜从前。
“怎么样,死了没?”秦回对瘫在地上的白面书生道。
“若不是身受重伤,这等角色岂能伤我?”书生满身是伤,模样十分糟糕,但嘴上仍不服输。
“得了吧你!”秦回大步上前,单臂将他提了起来。
这书生身量中等,又比较消瘦,秦回却生得健硕过人,此时将他夹在腋下大步如飞,丝毫不显局促。
“你干什么?”书生此时如同待宰的羔羊,随便谁来都能轻易取他性命,夺走他身上的一切。他欲要挣脱,却苦于没有力气,好不容易动了几下,却被秦回夹得更紧了。
“别乱动!”秦回呵斥,“不带你走,等那两人回来你还有命么?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秦某虽也杀过不少人,算不上什么侠义之辈,但这种乘人之危的事情,我是不屑做的。”
书生心思被他叫破,不由得耳根发红,好在四面黑暗,多少缓解了几分尴尬。
“这是何处?”过了一阵,书生问。
“我哪知道?我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地下通道。”秦回道,“你认识路么?”
“我也是掉下来的。”书生苦笑,“血网天罗全力发动,我见不能抵挡,便拼死一搏跃了下来,没想到让我给赌对了!”
青色火焰的威能秦回是见识过的,这书生跃进火海而不死,不禁让他略感钦佩。
书生见秦回并未使用任何照明之物,幽暗之中却仍旧走得飞快,不禁奇道“你看得见?”
秦回道:“看得见,很清楚。”
书生大奇:“你练的是什么道术?”
秦回道:“与道术无关。这本领是打小练的,有些好吃的野味夜间才捉的到。”
二人本就不熟,几句话过后便没了声音,谁也不再开口。
过了好一阵,疲倦之意袭来,伤重的书生上下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此时秦回突然一顿,停住不动了。
书生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他目不视物,身体又不得便,秦回乍一停下让他颇感不自在。于是开口问道:“为何不走了?”
秦回道:“有岔路,你说往左还是往右?”
书生想了想,说道:“往右,自古以来都是以右为尊。”
秦回闻言,突然转身向左,继续前行。
书生叫道:“喂,喂,你走反了!”
秦回压低了嗓子恶狠狠地道:“没走反!还有,你若再大声鬼叫,将刚才那两人引来的话,我就不管你了。”
书生恼道“你自己有了主意为何还要问我?”这时语气已明显轻了很多。
秦回道“我的主意就是和你反着来,因为你很倒霉。”
书生闻言气结,欲要反唇相讥,但想到自己眼下的境况,心里苦笑几声,随后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