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财主出恭后,清霆道人独自又饮了半响,仍不见他回来。心中寻思:“莫不是栽茅坑里去了?这人还算有趣,别闷死了他。”
随即招呼酒保过来,“你去瞧瞧刚才与我同坐的那人,出恭许久未归,别昏在茅房了。”
那酒保一怔,答话道:“那位客官一早便走了,道爷不知道么?”
这次换清霆道人一怔,随即想:“醉汉行径,不可以常理度之。”就未往心里去。他先前等的那人始终未到,他不愿再等,拂袖就要下楼。那酒保慌忙拦住,赔笑道:“这个…道长…你看,是不是先把钞会了?”
清霆道人点点头,伸手入怀一摸,只觉空空如也。这下大出这道士的意料,他暗忖:“我明明记得带了金子,难道道爷记错了?”
似他这等道行绝无可能让扒手近身,所以根本不会往被偷那一层去想。
酒保见他面色尴尬,一只手在怀中拿不出来。立即收了笑容:“道爷莫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清霆道人半生修道,从未经历过这等人间纠纷,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全然未想到仗着本领强跑。
这酒保见他不答话,看他神色便知大概,连忙抢上前来拽住他手,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快来人那!有人吃白食啦!”
片刻间掌柜的领了六七个壮汉从楼下跑了上来,对那酒保叫道:“谁活的不耐烦,敢到爷这来吃白食?”
酒保道:“可不就是他!吃了两大桌菜,喝了十来坛酒,全部都是上品,千万不能让他走了!”
掌柜一瞧,见清霆道人形貌脱俗,暗想:“莫不是落霞峰上的仙人?”
换了别人他早上去厮打了,这会他却不敢,只让众人扯住他不放。
“这事乃是我占理,何必害怕?白吃白喝怎能说得过去?”念及此处,胆气又是一壮。
只听掌柜对清霆道人道:“道长仙乡何处?”
清霆道人哪想理他,这时有些围观者议论纷纷,说好说歹。虽然是小声低语,但这妖道道行深厚,仍旧字字入耳。他本就凶残,刚才只不过是一时慌乱,此时听众人越说越难听,再也按捺不住,双眉一竖,就要动手杀人。
“这位道长的银子我付了!”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顺声音瞧去,只见两个男子站在楼梯口,显然刚走上来。
一个瞧着二十岁上下,身着墨色道衣,容貌英俊潇洒,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另一个较为年长,一身纯青色道衣,满头青丝用一根青布带扎在脑后,面容安逸淡然,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的干净利落。
众人见了,皆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好一个出尘的男子!”方才说话的乃是年轻一点的墨衣男子。若是秦回在此,一定就会认出此人来,这人正是萧墨颜。
这萧墨颜还好,他身旁那位青袍男子,清霆道人与他眼神一触,冷不丁心里一颤,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顿时满腔杀意冰雪消融。萧墨颜问明了价钱,帮清霆道人结了帐,众人尽皆散去。清霆道人丢了老大一个人,心里委实不是滋味,草草向萧墨颜二人道了谢,也未多说,转身就走了。
萧墨颜同那青袍男子寻了一桌坐下,萧墨颜道:“这位道长却也奇怪得紧,咱们帮了他,却一个好脸色也无,当真好没道理。”
那青袍男子道:“这人不简单。”
“嗯?你看出什么来了?师哥。”这青袍男子正是他的二师兄淡情子道人。
淡情子摇摇头,没有说话。
萧墨颜起身兴奋地道:“我们跟上去瞧瞧,看他是何方高人?”
淡情子道:“不去,你也别去。”
萧墨颜耷拉了脑袋,垂头丧气坐了下来,嘴里嘀咕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好奇心没有。”淡情子道:“你生性多言,总爱惹事生非,不收收性子,早晚要吃大亏。”
这些言语都是责备人的话,只是从他口里讲出来,语气不见丝毫波澜,云淡风清,乍一听十分奇怪。
淡情子又道:“咱们便在这等沈道兄他们。”
萧墨颜点头应了,叫上酒菜与淡情子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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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清霆道人出了酒楼,心中大怒,“老子居然被几个蝼蚁弄得如此下不来台!”他越想越生气,后悔自己一开始没有大开杀戒,“今日酒楼上上下下的人,日后全要杀光,一个也不能活。对了,还有那个土财主!若不是他,怎会有这等破事。道爷要杀他全家,老老少少一个不留。”他足不停步,直向城外走去。
他边走边想,满腹恶毒之念,转过一个街口,迎面一个人跑了过来,与他撞了个满怀。对面那人如同撞上铁墙,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清霆道人正愁没处撒气,一伸手将地上这人提了起来,却是个中年汉子。这妖道喝道:“走路不长眼睛么!”
那汉子被他提在手中,惊慌失措道:“道爷见谅,小的不是故意的。”
清霆道人骂道:“你跑那么急干什么?投胎么?”
那汉子稍稍定神,老实答道:“听人说南城门有个财主在发金子,小人怕去晚了金子都发光了,所以走得急了些。”
清霆道人一怔:“财主?什么财主?”
那人急道:“我也没见过啊,道爷你行行好,让我走吧,晚了就赶不及了!”
清霆道人一松手,那人向南城门飞奔而去。这等人间小事他本不关心,只是听那人说道“财主”二字,心中一动,便起步向南城门走去。一路上不时看见有人向南城门跑,想来都是冲着金子去的。
待他走到南城门外,见好大一群人,围在一块大石周围。石上站着一个人,衣着华丽,满身珠光宝气,不是方才与自己喝酒的那个土财主是谁?
只见那财主笑吟吟的,毫无半分醉态,左手拿着几大块金子,右手随手捏成许多小碎块,向人群中撒去,众人纷纷哄抢。
清霆道人瞧那几块金子,大小形状,正像是自己之物。心下顿时暴怒。
“道爷居然阴沟里翻了船,今日定要叫这胖子血溅当场!”
想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一扬手,袖中飞出数道黑气,迅捷无比地向那财主射去。
这下出手可谓毫无征兆,谁知那财主好似能够前知一般,向这边瞥了一眼,双手一搓,向远处撒出漫天的碎金子。随之手舞足蹈的大声呼叫:“不好啦,杀人啦,大家快跑呀!”说着一矮身钻进了人群。
这财主动作也不如何快,偏偏黒芒未到,他已跑得没影了。那几道黒芒射在大石上,绕了几绕,将一块数吨重的大石切得四分五裂,如同切豆腐一般。
这妖道正要拿百姓泄愤,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好你个道士!刚才还在一个桌上喝酒,这会却来害我,是何道理?”
回头一见,正是那财主。清霆道人怒喝一声,御剑斩去,财主哇哇大叫:“我的妈呀!不得了啦!”连滚带爬溜进了后边林子里。
清霆道人剑芒斩空,劈哩啪啦切倒一排树木,尘土飞扬,众百姓吓得四散奔逃。
妖道一声怒喝,脚踏黒芒一路追进林子里。只见那财主正在三步一摔,五步一倒的慌忙逃窜,冷笑一声,剑芒飞虹狂轰乱炸。哪知无论他如何发力,总沾不到那胖财主的边。
这时胖财主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转到一株大树后,竟然不见了。清霆道人怒不可遏,剑芒飘过将那株大树轰得粉碎,依旧未寻到那胖财主的影子。
经过这一路的发泄,妖道头脑渐清,暗忖:“莫不是遇上了高人?”
一个念头未转完,“啪”的一声,后脑已被什么东西砸中,饶是他铜头铁骨,这时也只觉眼前一黑,几乎摔倒。
清霆道人大怒,转身一抓,一个物件应手而碎,溅了他满身的汁液,原来是只野瓜。
“你这道士,好端端的追砍我这么久,当生意人好欺负么?实话告诉你,爷可练过!”只见那财主不知何时,跑到了后方,正摆了一个长拳的起手式,模样甚是滑稽。
清霆道人惊疑不定,压着嗓子道:“阁下到底是谁?贫道与阁下素不相识,自问也无什么得罪的地方,为何要跟贫道过不去?”
“嘿、哈、嘿、嘿!”那财主接连打了几招长拳,双手叉腰,大笑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吧?”
这恶道见他有意戏弄,怒气又起,但终究按捺下去,暗道:“忍一时风平浪静,如今那几样宝贝都未炼成,今日暂且认栽了罢!”
这么一合计,去意已生,他朗声道:“贫道今日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这就回山苦修技艺,咱们就此别过罢!”
清霆道人不等对方答话,腾空便走。那胖财主向他招了招手,笑道:“这么急着走干嘛?话还没说完呢!”
妖道只觉下方一股大力拉扯过来,连人带剑不由自主向下落去。顿时大惊失色。危急之中奋起全力飞出一口绝阴剑,向化作一道黑虹,隐隐闪着红光电芒,携万钧之势斩落下来。
胖财主左手横胸结印,右手摊开手掌伸将出去。只见那黑虹不由自主向他手掌飞去,越来越小,最后露出一口细长的黑剑来。这黑剑不住跳跃,却始终无法挣脱,被拿胖财主一把拿在手中。
清霆道人骇得魂飞天外,“这人道行通玄,他到底是谁?”
胖财主收剑的同时,笼罩在则会妖道周身的吸力霎时一松。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这道士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看都未向自己的飞剑看一眼,腾空便走。他全力施为之下,片刻间便消失在远处。胖财主向他遁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追赶,嘻嘻一笑,一晃脑袋便不见了。
清霆道人丝毫不敢停留,使出吃奶的劲一路飞遁,犹如丧家之犬,一路逃至老窝。开了阵法,启了灵符,这才心下稍安。喘息了片刻,心疼起他那口绝阴剑来。
他无意中得到一块奇石,百般锤炼之下,最终炼出五口剑胎。他在这套飞剑上用过无数苦功,此时无端失了一口,当真是心中滴血。此时回想起那胖财主的手段,他自觉终身报仇无望,忍不住破口大骂,将那财主的祖上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骂了一阵,妖道稍稍冷静:“此地不宜久留!那人若找上门来,还拿什么抵挡?事不宜迟,赶紧跑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