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雪初霁,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寒梅怒放,冬日的初阳照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格外明亮而耀眼。
晚瑟抱膝坐在一棵梅树下,无聊地揪着花瓣。她禁足已经半月有余了,本来她以为天天惹容铮玩,三个月也不会太长,却不料失策,半个月了,她都没见到容铮的影子。
可她又不想去父皇那里告发他,毕竟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不对,况且她也知道,这皇宫本就无公平公正可言,杀罚奖赏全凭皇上的心情。
想来也是有趣,她与他的第一次相遇,她都没看清他的相貌,就无情地抓破了他的脸,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她呢。
想见他的念头像雨后春笋般茁壮生长起来,晚瑟唤来流玉:“你知道容铮去哪了吗?”
流玉苦着一张脸:“公主,您这几天问了奴婢几十遍了,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
“行了行了,知道你忠于父皇,唉,真是可惜本公主十三年如一日地对待你。”晚瑟假装很正经地摇摇头,叹了口气,便叫流玉退下了。
可是禁足实在是无聊至极,昭华宫虽然很大,前七天晚瑟还坚持在宫中散步,但再往后就待不住了,现在她已经闲得长毛,就等着腐烂了。
暮色四合,天渐渐暗下来。
皇宫里的人各司其职,甬道里的宫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各宫依次点起了灯,精致的饭菜一一端上桌,妃嫔们精心打扮,翘首企盼着皇帝来自己宫里用膳。
晚瑟趴在窗口,双手支撑着下巴,看着皇宫的繁荣发呆。
“公主,该用晚膳了。”流玉走进来。
晚瑟闷闷不乐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那是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的美味佳肴。
“我要吃燕窝粥。”晚瑟闷声道,“血燕。”
“殿下,萧贵妃临盆之期将近,宫里所有的血燕都送往婉华殿了。”
“我不管,我就要吃,否则我就绝食,”晚瑟皱起眉,“你自己看着办。”
流玉站在原地没动,十分为难:“公主,这恐怕……”
“这是命令,还不快去!”晚瑟突然提高了嗓门,吓得流玉连声答应,三步并两步地跑出了昭华宫。
流玉是陪晚瑟长大的,她只比晚瑟大两岁,是晚瑟最信任的人,但同时也是最令她头疼的人,她总是要晚瑟遵规守矩,跟父皇太一条心,也难对付。
其实晚瑟并不想吃什么血燕,她只不过是找个理由支开流玉,因为她有一个小秘密。
晚瑟用八年的时间培养了一个宫女,这个宫女被偷送到暗门,好像是跟着某一个挺厉害的暗卫学了侦查和武功。
这件事自然要瞒着流玉,更要瞒着父皇。
天已经黑尽了,一轮弦月从天边慢悠悠地往上爬,带着一丝朦胧和慵懒。
晚瑟向窗外看了看,吹响了手中的骨哨。
“公主,有何吩咐?”看起来与普通宫女没什么区别的小侍女走进来,大概十五六岁的光景。
“月歌,你的侦查力训练得怎么样了?”晚瑟拉过她的手,露出了小女孩见到好姐妹时的笑容。
其实月歌就是她的好朋友,好姐妹,她从未把她当作奴婢。
八年前,晚瑟第一次溜出宫去玩,傻到出门不知道带钱。
她是公主,自小衣食无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根本不知道吃东西还要用钱买。
晚瑟在路上闻到了小油鸡的香味,脚就像生了根一样走不动了,皇宫里的东西虽然好,但却不如街上的小吃香得这么奔放,好不收敛。
她大方地要了五只,打包准备带走,却被老板拦住了:“小姑娘,你还没付钱呢。”
晚瑟一懵:“付什么?”
“二十文一只,五只一百文。”老板耐心地给她解释。
“本公……小姐为什么要给你钱?”晚瑟差点把自己是公主的事说漏嘴,可她这个理直气壮的反问着实把老板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买小油鸡要付钱”的问题。
可面前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天真烂漫,老板也不好发怒。
“不说话算了,别挡着我的路,”晚瑟一个初生牛犊,天不怕地不怕,她使劲推开老板,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来人啊!有人吃饭不给钱啦!”老板回过神来,扯开嗓子就喊。
然后就是一群举着棍子的人一脸凶相地朝晚瑟扑来,其实市井就是这样,“热情”过度,一呼百应。
晚瑟不明就里,但看见人追总得跑吧,于是热闹的大街上,一群人糊里糊涂地追,一个人糊里糊涂地跑。
全都不在状况内。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跑多快?
她不过是占着身子灵活的光,才略微甩开那些人。可是才不过一条街,晚瑟就一个趔趄扑到了地上。
精疲力尽地抬起头,晚瑟吓得大叫一声:“你是谁?”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却镶嵌着一双黑葡萄般灵动的眼睛。
不过她乱蓬蓬的头发和褴褛的衣衫着实吓了晚瑟一跳,在皇宫里,只有被打入冷宫的疯妃才是这副样子。
“有人追你吗?”小乞丐盯着晚瑟。
“嗯……嗯……”晚瑟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跟我要钱……”
话还没说完,老板就追了上来,抡起棍子砸向晚瑟,晚瑟闭上眼等死,棍子却在她头顶两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她诧异地睁开眼睛,那个小乞丐单手接住了棍子,任老板怎么使劲,棍子都纹丝不动。
“她欠你多少钱?”小乞丐开口道。
“一百文。”
“我给你。”小乞丐转身从拿出一个灰扑扑的布袋,全交给了老板,“你看够吗。”
老板简单数了数,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哼”字,转身走了。
晚瑟惊魂未定,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抚平心情,跟小乞丐搭话:“刚才谢谢你啊,我叫晚瑟,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月歌。”
晚瑟笑着伸出手:“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然后她很大方地与月歌分享了自己的小油鸡,再后来,她为了还月歌那一百文,竟然把她带进了皇宫。
月歌替晚瑟挡老板那一棍子的时候,晚瑟就看出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晚瑟把月歌偷偷藏在昭华宫,相处了几天之后,她们渐渐建立起了相互的信任。
月歌告诉她,她本来出自官宦世家,却因祖父被诬陷而惨遭灭门,整个家族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只剩了她自己,她当时只有三岁,什么都不懂,流落街头,每天只知道哭,后来,她开始想要报仇,便偷偷练习武功。
“月歌,你是不是特别想习武?”晚瑟拉过她的手,凝视着她。
月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只想给我的家人报仇。”
晚瑟一拍手,笑道:“我可以帮你,我可以给你找一个好师父,但是你要秘密地学。”
月歌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会找一个暗卫做你的师父,你身份是我宫里的宫女,暗地里去暗门学武功,你看怎么样?”晚瑟把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听得月歌目瞪口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杀了你的仇人,为你父母报仇的!”
月歌连忙下跪:“多谢公主!多谢公主……”谢着谢着,两行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晚瑟扶她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别叫我公主,我们是好朋友,明天你就可以去暗门习武了。”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八年。
晚瑟和月歌成了顶好的好姐妹,但是月歌到底跟谁学武功,学得怎么样,晚瑟一概不问,只是每当自己遇见什么小困难,月歌总是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就比如这次。
“公主想让奴婢做什么?”月歌一看晚瑟笑嘻嘻的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
晚瑟殷勤地请月歌坐下,把美味佳肴一盘一盘地摞在月歌面前,她每摞一个,月歌就多出一身冷汗,她太了解晚瑟了,这位公主表现得越是殷勤,那么她所求的事就越是棘手。
鼓了半天勇气,月歌叹了口气,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晚瑟在月歌身边坐下,一双眼睛如小猫般狡黠:“我想找一个你们暗门的人。”
“谁?”
“容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