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过么?”齐珪跪倒在地,觉得腿上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一只手手不自觉抓紧桌沿,像是无望的抓住什么,另一只手捂着脸,手上的筋脉毕现。
舒云不知道他说的是后悔哪一件事,是后悔一开始结婚,一直悄悄的避孕,还是独自作主张打了他的孩子亦或者后悔离婚。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年轻的男女问一个变心的人“你还爱我么?”一样,问这句话的人都知道答案,只是求一个死心。就算不是齐珪要离婚,齐家也绝不允许结婚十年都还没为齐家延续香火还打了齐家的孩子的女人留在齐家。从她做了决定起,就没想过再留在齐珪身边。
“没有。”舒云简单的回答,然后利落的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他从来没有哭过,至少在舒云认识他的十年从未哭过。此刻,齐珪强忍着却仍然没能克制住。眼泪是最悲哀的东西,只有无能为力的人才会流泪,齐珪在这方面和舒云一直都有共识,可是这一瞬间他不知道他除了流泪还能做什么。
舒云没有留恋这个住了十年的地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她算计了十几年,最后却没有看一眼离婚协议的财产分割,她不知道是因为相信齐珪就算在这个时候也不会亏待她,还是她已经没那么在意这一切。她想,或许前者居多。
山上灯火尽数熄灭,月光和星光却是清亮漂亮得很,甚至还能听到树林弗来的风声和草丛树枝上的虫鸣。
当初想要住的安逸、空气好一些选了环水的郊区别墅,却从不知道这里夜晚如此漂亮。细想起来他们并未度过太多夜晚,大部分时间都在忙自己觥筹交错的应酬和生意,可是又有什么不对,这本来就是这段婚姻的本质。
“哎!”舒云不知道自己为何叹气,却也不愿再多想,“郑叔,送我回去,”声音已是疲惫至极。
睡下时,舒云看着天花板,手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肚子。这里曾经有一个孩子,她没想过这一生她会有自己的孩子。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她才敢想自己到底后不后悔打掉这个孩子,明知道齐珪把她的避孕药换成维生素,明知道齐珪知道她怀孕却不问让她自己做决定,就在她上手术台的时候他都在赌她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然而他输了,舒云知道结局却还是这么做了,可是她说谎了,她后悔了。不是后悔离了婚,是后悔没留下这个孩子,这个世界上和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存在,如果留下他,会不会让她觉得有一点点的暖。
全身止不住发凉,这是老毛病了。每一次舒云心口发凉都会蔓延到全身,吃药盖得再多都没用,眼泪打湿了枕头,舒云手背搭在眼睛上,她知道自己脆弱,一直都知道。她一直对自己的恐惧、软弱、害怕、无力视而不见,其实自欺欺人的一直都是她。
手机突然响起,舒云仿佛觉得救赎般迅速拿起手机,“晚安,好梦”一个未知的号码发过的信息,她知道这是一个不敢言明心意或者想念某人许久发出的惦念,她没有删这条短信。太久了,没有人和她说“晚安,好梦”了。什么时候起,她过得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一人,她再也看不到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像是居住在一片荒原上。
六点多天已经亮了,舒云睡不着索性去公司工作。
“舒总,这么早就来公司啦”停车场的守卫李叔还睡眼惺忪,揉揉眼睛老实巴交的笑着。
舒云笑笑,没说话。
偌大的公司只有舒云一人,她的办公室在南边,虽然开始齐珪想把他的办公室给她,说采光很好,不过她拒绝了,她更喜欢背光的地方。
她给自己泡了杯意式浓缩咖啡,纯度太高已经丧失咖啡的醇香,闻起来都是苦味。不过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感觉,上学时期她就开始喝苦丁茶不加蜂蜜。
一会公司人来人往,那个办公室却始终没有人来,一大早齐珪的助理就来和她报告说他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舒云和她说齐珪身体不太舒服,有什么急需的文件让她过目就可以。实际上他们已经两个月都没有同床而眠了,她怎么可能知道他身体是否不是适,只是她确定他今天一定会回公司。
果不其然下午两点半齐珪准时上班,舒云冲他一笑把刚泡的茶给他送去。不少人感慨齐氏夫妇真是感情好,从来都不见争执,也从未有过负面新闻,齐夫人还每天给齐珪泡一杯养生茶亲手送过去。
舒云放下手里的茶和一叠文件,有条不紊的说“这是今天早上你需要批阅的文件,我都看了,左边那一摞没有问题,右边那一摞的问题我都用便利贴写上去了”。
在齐珪的注视下舒云继续说:“这几天我已经在做续接,大概再过三天就能做好”。
“好,我知道了”齐珪摆手让她出去,不想再看她一眼。
舒云刚出门看到一个生面孔,HR笑着介绍:“舒总,这是会计部新来的小章,小章快和舒总问好呀!”
面前的男人干净挺拔,像一颗山涧的柳树,笑起来眉眼弯弯和煦温柔,舒云笑起来开玩笑:“你们会计部算是来了一股清流,来了个大学生,这次你们人力资源部算是招对人了,给公司来了个形象代言。
“哪里,齐总才是公司的门面”,说完HR自知失言,看舒云脸色未变心才放下来,章瑾接过话说道“承蒙舒总夸奖,我已经毕业5年了,在外企已经有五年经验了。”
“据我所知外企待遇不错,你怎么选择来盛天?”舒云随口一问。
章瑾眼神闪烁,说:“盛天的前景更好”很官方的回答。他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
舒云并未在意,不过是一个新来的毛头小子。
接下来的三天,舒云一直很忙,说好三天她就会在三天之内做完,尽管不需要这么急。昨天她给齐珪送茶的时候,齐珪都忍不住说不用过于着急,他还是忍不住会心疼她,舒云笑了笑说“不打紧”。
第三天,这是舒云给齐珪泡的最后一杯茶,没等她泡好齐珪就来了她办公室,他难得有些急切,舒云看着他风他说下文。
要开口的时候齐珪反而有些局促,他迅速调整了状态才开口:“今晚回老宅吃个饭吧”,没等舒云回答像是怕她拒绝,齐珪又解释:“就当为你践行”。
只是这最后的晚餐也没有机会吃上了。
白天还斯文清秀的男子现在戾气邪佞的看着舒云似笑非笑,舒云头疼欲裂,强装镇定的看着陌生阴暗的房间,观察了四周舒云确定求救无用干脆静静的不说话等对方开条件,幸好手脚没被绑起来。
舒云试探的问:“章瑾,你要什么?”
“我绑了齐氏的夫人能为了什么,哦,不对是前夫人了!今天不巧知道了齐氏的辛秘,差点就和舒总您错过了。”
章瑾话里有话,舒云等他说正题,既然是求财就不担心了。
话锋一转,章瑾笑道:“不过没有关系,这说明我和舒总您的缘分未尽。虽然您现在是齐氏的前夫人,但我相信以您的手段齐总必定对您余情未了,让他拿前买舒总的前尘秘闻想必齐总也是甘愿的”。
舒云心里一凉,手心全是冷汗,黏腻冰凉。没有人知道的,她不停的告诉自己。
“难怪舒总能走到今天,这种情况下也能如此冷静,背负着亲弟弟的命都能活的如此逍遥自在,实际上还不止他一人,”章瑾摊出底牌。
清楚知道是什么事舒云开始思考对策,目前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证据还不能激怒他,可是满足他的一次贪欲还会有第一次、第二次,她知道人心的欲望是一个无底洞,现在她必须稳住他。
“让我拿钱买东西,也得让我看看这东西值不值这个价”,舒云冷静的谈判。
章瑾脸色一变,情绪有些浮躁,他要是有证据他都敢要齐氏的半壁江山,他冷哼一声:“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五千万,给我五千万我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没人知道”。
听及至此,舒云知道他是没有半点证据。
“什么秘密,我哪里有值五千万的秘密”。
章瑾一顿,思量再三才知道舒云知道了他的底牌准备不认账,他恼羞成怒掐着舒云的脖子。
“贱女人,居然赖账,以为我没有证据么?我就是证据,当年那场抢劫我也在,我亲眼看着陆唯一被击毙,还好躲得安全否则我也难逃牢狱之灾。你以为没人知道陆唯一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么,纵然你浓妆艳抹你以为我没看出来给那个黄毛小子的钱是你的么?哼!没有证据?找到他就是证据,你说挑唆未成年犯罪致死能判几年。”章瑾笑的张狂,舒云觉得眼前一黑,死和活对她来说没有区别,她想做的事已经完成,闭上眼睛的时候脖子突然一轻,她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齐珪慌张的搂起舒云,抱进了车就催李叔去医院。
“齐珪,不用去医院,”刚才章瑾虽然掐的很紧,却只是让她窒息并没有其它伤害,她现在更关注的不是这个,“齐珪,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还有你什么时候和哪种人打交道?”还有他刚刚听到多少。
“我一直在老宅等你,等了会你没来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你不在公司我就去你住的公寓里找你也没找到你,觉得事不对查了公司和你公寓一带的监控才查到这里来,刚才那些人我不认识,是他自己作孽,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来烦你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回老宅让大夫给你看看。”
舒云一楞,齐珪知道了所以帮她销毁证据,那他是刚刚知道还是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一直以为她足够了解他,可是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对她的感情,是不敢还是不愿?
外人都说舒云强悍、冷静,可她自己清楚的很自己有多脆弱。说是为了重新开始忘记从前的种种何尝不是害怕,害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她到现在都记得他死不瞑目恐惧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她再也不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