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奕歆亥率军深入越国,连克数十关隘营寨,一直命全军严守此事,不得张扬,以免传入建邺,惹来事端。然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奕歆亥出兵越国之事还是传入建邺城中。
杜顺急寻张成年商议道:“张大人,奕歆亥驻守会稽,剿灭了水匪山匪,除了会稽的两大患,立了功劳。然前番本官听闻他率兵打到越国去,占了许多关隘,却不知此事是否是真?”
张成年道:“前番听闻歆亥派兵在卧虎山驻扎,扼守住了越国与我往来的要道,使越国兵匪无法再来侵扰,便也再未听闻有何战事,本官也是刚刚听杜大人所言,才知道他出兵越国。若此事是真,歆亥他行事沉稳,必有其道理。本官思量着他是想釜底抽薪,彻底解了这会稽第三患。”
杜顺道:“如此怎生使得?凡国与国交战,必先互通使者,陈述清白,才可动用兵戈。且出兵讨伐越国,不是在自己国内清剿几处匪患那般可以由我等随意调动兵马,没有圣上的钧旨,谁敢擅自对他国动用兵戈啊!此事若是传到朝中,必会治奕歆亥一个擅自用兵之罪,往重了说,或置个意图谋逆的罪,那时就连你我二人也难逃罪责!”
张成年细细思量一番,也觉杜顺所言有理,道:“如此,便先修书一封探明此事虚实,再做议论。”言罢乃急忙修书一封,命亲信送去奕歆亥处。
再说奕歆亥驻守东岭关内,专等全军休整好后便要继续进军攻打越国诸郡,不料这日张成年亲信将书信送到,奕歆亥展开来看,信中尽言徐州境内处处传言奕歆亥出兵越国连连取胜,占了许多关隘,只是未知此事真伪。若是真,奕歆亥此次未遵皇命而擅动兵戈加于越国,实为擅动兵戈之罪。
奕歆亥见此信,心中不免踌躇,暗道:如今大军休整多日,一切整备妥当,正欲继续进军,眼见越国各郡就在眼前,却不想姑祖父书信寄来,命即刻收兵,着实难处。如今如若先拖延一番,且看是否还有应对之策。当下回书一封,只道越国时常起兵侵扰会稽,百姓深受其害,只是处处设防终不能解此患,不若破其巢穴,一劳永逸解了越国侵扰之患,望张成年与杜顺权衡利弊,自己愿暂时驻军休整,等待回信。修书毕,奕歆亥即让信使将书信送回。又找来王瑜、杨承、岳霆商议。
三人齐至奕歆亥帐中,奕歆亥将张成年书信示于三人传阅。杨承览毕,道:“如今之计只得暂且驻军不前,若那杜州牧将这事情当真,确可定歆亥一个擅动兵戈之罪。我等虽不惧怕这些,但我等才据会稽,根基不稳,且军士不足十万,终是不敢有何做为的。”
岳霆道:“杨承哥哥所言极是,如今哥哥且先驻军在此等候回信,若是允许我等出兵,再进军不迟,若是不准,我等便只占了这些关隘,再等时机吧!”
奕歆亥思量一番,见王瑜在侧不做言语,便问道:“王兄弟有何计策?”
王瑜道:“哥哥,方才杨承哥哥和岳霆兄弟所言在理,如今既有刺史之命,哥哥决不可再进军,只得暂驻在此,等待时机。”
奕歆亥道:“只是大军拥挤关中终非好事。”
王瑜道:“哥哥,此事好办。东岭关西侧均是平原开阔之地,哥哥可分出兵马向西前行二十里结营驻扎,一来可防越军来袭,二来也解了关内大军拥挤之恼。”
奕歆亥道:“如今之计也只得如此,且先分拨三万兵马往西二十里扎营驻守,其余军士除留一万策应关防外,所有军士俱在关外开阔平坦处开垦荒地耕种,以解粮草只需。”商议已定,奕歆亥即拟好将令发布下去,众兄弟依令行事不表。
越国中张康、李旻、陈泰三人闻知王瑜、于昭一齐献了东岭关,降了奕歆亥。那陈泰甚是惊慌,道:“我等欲害那王瑜,不料被他躲过,如今他和那于昭都降了奕歆亥,便是要来找我们寻仇了!”
张康也觉事态危急,道:“东岭关丢了,我国已经没有天险关隘可守,朝中没有能用的武将,若是奕歆亥带兵杀来,如何是好?”
李旻道:“二位莫慌,之前不是跟那奕歆亥商定了休战议和吗?如今我再派人前去,只说让其将东岭关归还,再将于昭和王瑜送来,到时便将东岭关之外土地送给他便是。”
张康道:“如此也不是万全之策,之前我等在大王面前连连报捷,大王只道是我们攻下了吕国大片国土,近来大王身体欠安,没有过问此事,也未理朝政,若是日后他闻知我国丢了如此多的领土,我等该如何?”
李旻道:“王爷莫再忧虑那些了!大王一切都听我们三人的,到时他怎会知道详情?当前我等必要先让那奕歆亥不再进军,若是他大军杀来,一切休矣!”
陈泰道:“李大人所言极是,王爷便依了李大人之言吧!”
张康无奈道:“既如此,便依李大人之言!”
李旻不敢耽搁,当天便派出心腹大臣命带了珍宝银钱无数,即日赶往东岭关去见奕歆亥。使臣知道事关重大,日夜赶路,于路行了半月到了东岭关外营寨,此间守军问明众人来意,便回报奕歆亥,奕歆亥闻报便命放行。使臣的放行令,便带随从匆匆赶往东岭关。
东岭关中,奕歆亥将王瑜唤入帐中,道:“王瑜兄弟,越国李旻派来使臣,不时便将到此,前番我在临水关时他便派来过使臣,商议休兵,如今又派使臣来,必是也为休兵之事。”
王瑜道:“哥哥,我认为李旻此次不但是要与你商议休兵,还有其它所求。”
奕歆亥道:“兄弟且说来,他还会有何请求?”
王瑜道:“如今哥哥占了东岭关,越国已无天险关隘可守,腹地就在我们眼前,我等取之如探囊取物。那三贼必是也惊慌了,故要向哥哥逃回东岭关。”
奕歆亥笑道:“兄弟果然深谋远虑,若是他讨要时,我只管回绝便是,若是他们不忿,尽管再起兵来厮杀便是。”
王瑜道:“这个自然,此处必不可归还。还有那三贼素来忌恨于老将军和我,此次闻得我们归降,或是要让哥哥将我们送还。”
奕歆亥道:“这些奸佞,若是提此事时,我便将他千刀万剐!”
王瑜道:“哥哥不可!”
奕歆亥惊问何故,王瑜道:“哥哥,如今我等在此静候军令不敢妄动,此时那三贼遣使来,若是哥哥激恼了他们,到时他们再派兵马来厮杀,我军不得不动,并不是我等怕他,只是怕兵戈动时,徐州牧要加罪于哥哥。此番哥哥只管答应他休兵之请,却万不可归还东岭关,至于我和于老将军,哥哥到时只管说我二人与你为敌,此次不可轻饶,已缉拿下押送徐州发落便是。”
奕歆亥道:“如此便依兄弟之言。待那使者来了,我便如此说。”当下王瑜便离开奕歆亥营帐,隐于军中不表。
不多时,有军士报越国使臣带到,奕歆亥端坐帐中,上手杨承,下手李威分伺左右,命将越国使臣带至帐中,其余随从在帐外等候。
不一刻,使臣进入帐中向奕歆亥行了一礼。奕歆亥见使臣至,问道:“不知使者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使臣道:“下官奉大王之命前来拜见将军,前番我国中有些个将军不听号令,私自侵扰会稽,冒犯了将军虎威,如今那些将军都被将军惩处了,也算罪有应得。此番大王派下官带了些许礼物前来赠于将军,也算是向将军陪个不是了。”说罢,便让帐外随从将所带珍宝银钱抬入帐中。
奕歆亥问道:“使者前来难道只是为了陪个不是,送些器物?”
使臣道:“不瞒将军,下官此次前来还有两事相求。”
奕歆亥笑道:“且说来听听。”
使臣道:“其一,大王听闻那王瑜、于昭二人降了将军。将军却殊不知,此次战祸多是这二人挑拨而起,大王甚是恼怒,故而请将军将二人捆缚交于下官带回豫章由大王治罪发落。”
奕歆亥道:“我早知这些,使者来晚了一步,前番我已将二人押赴建邺,交由刺史治罪了!”
使臣心中大喜,暗道:“如此最好,丞相大人不过是想要处死这二人,如今自由吕国之罪惩治,也省了我们许多麻烦。”思量一番,又道:“还有一事,便是请将军休兵停战,将东岭关归还,大王愿将东岭关以东之地尽数赠于将军,并永世交好,绝不再犯。”
使臣此言才出,杨承冷笑道:“你们那大王也是有趣的人,东岭关以东之地尽被我军所占,哪用尔等相赠?若定是要送,便将豫章、庐陵、南海三郡送来。”
使臣闻此,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李威又接道:“尔等好不识相,还要我等归还东岭关!此番我等便占了这里,若是想要,且派兵来厮杀抢夺,作何乞求讨要之举?”
使臣急得大汗淋漓,却也思量不出只言片语来应,奕歆亥道:“使者,你且回去告知越王,停战休兵我应允了,但归还东岭关之事,休要再议。”使臣诺诺称是,当下便带随从离了东岭关向豫章而去。一路风餐露宿到得豫章,使臣将奕歆亥所言一一告于李旻。
李旻闻得,心中也暗暗叫苦,当下召陈泰一齐至张康府中,将前事细细告知。张康顿足道:“吕国治了王瑜、于昭二人的罪,这是再好不过的,只是那奕歆亥为何不愿归还东岭关?他若一直占着,我等寝食难安啊!”
陈泰道:“那奕歆亥强占这东岭关,我等也无法收回,他既然应承了停战,我等也心中稍安了。”
李旻道:“如今唯有静观其变了。”
陈泰道:“我只忧虑一事,若是大王知道此事,我等该如何应对?”
张康道:“前日我去探望大王,大王病情日重,神志都有些恍惚了,自然不会过问这些事。”
李旻闻此,道:“大王年事已高,如今病情危重,听王爷之言,大王似要驾崩了。”
张康惊道:“李大人何以出此大不敬之言!”
李旻道:“生死自由天命,大王天命在此,哪里是我不敬?只是不知二位可曾想过,大王膝下无子,待大王驾崩后,何人可继承王位?”
陈泰道:“以如今来看,李大人统领百官,本官掌管兵权,你我二人联手,再加王爷与大王之血亲关系,自然是王爷可以继承王位。”
李旻道:“正是,王爷继承了王位之后,自然我等高枕无忧,到时多多送些珍宝钱财于那奕歆亥,蛊惑其心志,也让他莫做出兵之想。”张康、陈泰闻此深许之。
且说奕歆亥回书张成年,张成年接到书信后,与杜顺道:“歆亥回信已经说明,确如本官之前所料,他是想要一劳永逸,解了越国侵扰之患。”
杜顺道:“话虽如此,但却不可由着他用兵。如今荆州、青州皆反,徐州被这二州阻断在此,与朝廷来往甚是难,前番听闻青州郑侑增兵庐江,打造船只,似有来犯我徐州之意。徐州与青州仅一江之隔,郑侑若来进犯,建邺首当其冲。而今之计,需速速召回奕歆亥,策应徐州安全,怎可将兵力用在越国?”
张成年称是,当下乃又修书一封,命奕歆亥速速回军。奕歆亥收到张成年回信,心中甚苦,闷闷不乐。这日独自一人只带了二三个随从打马出关,登上关外山顶散心。
奕歆亥一路前行,天色渐暗,奕歆亥仰望苍穹,心中百般感慨,思量着家人大仇未报,自己如今寄人篱下,任人摆布,不知何时才可羽翼丰满,诛杀奸臣,报仇雪恨。想到此,不禁悠然长叹。
此时却听一人道:“哥哥如此长叹,是否有何郁闷心事?”奕歆亥回首看时,却见王瑜单骑而来,行至奕歆亥身侧勒住了马,道:“我见哥哥近日心事重重,今日又独自出关,便跟随而来。”
奕歆亥道:“兄弟不知我心中苦闷,我身负血海深仇,却不知何以得报。如今寄人篱下,任人摆布,心中好不痛快!”
王瑜道:“哥哥心中郁闷,我自然知道。此番徐州刺史命哥哥立即守军回兵,是哥哥不愿之事。”
奕歆亥道:“兄弟知我所想?”
王瑜道:“当然,哥哥之事我也有耳闻,那吕国朝中奸臣顾硕与哥哥有不共戴天之仇,众兄弟无不想杀之而后快。益州丢了,哥哥失了根基,如今得了机会,驻守会稽,以此为根基,又进军越国,若是能占了百越之地,正好可做立足之根基,到时哥哥羽翼丰满,便可自立称王,诛杀昏君奸臣。”
奕歆亥道:“兄弟果然知我所想,奈何如今刺史命我回兵,我若回去,前番努力尽是作废了。”
王瑜道:“哥哥可以回兵,但所占之地不可不要,需分出兵马,留下得力的兄弟继续驻守,哥哥自带其余兵马回去,如此可保万全。”
奕歆亥道:“我本欲不受命,只管出兵攻破越国便自立称王,到时与吕国朝廷分庭抗礼,打破洛阳,擒杀昏君谗臣。”
王瑜道:“我自然知道哥哥及众兄弟报仇心切,但哥哥如此行事,恐怕难以成功。”
奕歆亥疑道:“兄弟何出此言?”
王瑜道:“哥哥若如此行事,有三不利。其一,值越国新破,历战祸必是百姓流离,百业俱废,民心散落,哥哥那时便划地称王,不得民心,根基难稳,实为不利;其二,吕国虽是昏君在位,奸佞弄权,但吕国历五十余载,且之前帝王俱个贤明,如今虽九州失了五州,但其仍是中原正统,根基甚深,仍不乏能人义士,若哥哥急于在越国称王而攻伐吕国,则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其三,哥哥自立称王,则背负谋反作乱之名,到时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则事难成。望哥哥三思。”
奕歆亥思忖半晌,道:“兄弟所言句句在理,只是不知既然自立称王不可,我等该如何?”
王瑜道:“哥哥此番收兵回去,需留心思精细的兄弟驻守东岭关,以待时机攻破越国,尽得百越之地后,哥哥只管向前番一般对待百姓,到时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人心归附,此取人心为其一;其二,哥哥好生经营百越之地,时刻不忘囤积粮草,操练兵马,加固城防,到时百越之地兵精粮足,城防坚固,便是最好的根基。”
奕歆亥问道:“兄弟既不赞成我称王自立,却为何要我好生经营百越?”
王瑜道:“哥哥不知,称不称王只不过是个名号罢了!可掌实权,且人心所向者,即便不称王,也强于王者。如今吕国九州丢了五州,那朝中昏君奸臣必会心急如焚,亟需平定纷乱,匡扶天下之人。以哥哥之才,再加众兄弟之相助,哥哥必可胜任,到时哥哥只须打着‘勤王平乱’的旗号,以天子之名,兴平乱之师,扫平寰宇,凡所攻陷之地,均可纳入囊中。待哥哥大权在握,羽翼丰满之时,诛杀几个奸臣岂不是如踩死几只蝼蚁一般。最终,哥哥权倾天下,那吕国的昏君是废是留,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奕歆亥恍然大悟,道:“兄弟深谋远虑,事事看得如此透彻,今日幸得兄弟所言,我茅舍顿开。”
王瑜道:“能追随哥哥,是我三生有幸,蒙哥哥不弃,愿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奕歆亥经王瑜一番言语,心中早有计较。当夜即返回关中,发布军命:
东岭关前哨营中两万守军撤回一万,调来卧虎山罗亮、虞松统领,仍驻守营中;
刘重、陈函、文冲、李猛、高信、黄程、韩广、姜天佑辖天策军各营本部兵马驻守东岭关;
岳霆坐镇东岭关中军大营,节制关中与前哨营中一应兵将;
刘靖、滕彦、叶鹏、丁宝为岳霆副将;
其余关隘营寨皆留半数军士由各部将校统领驻守;
王瑜、杨承、张佑、王辽、李威、奕元霸、唐振、赵庆、姜天佐带余下兵马,随奕歆亥返回徐州。
将令一下,众兄弟齐声称是,当下返回各部分配兵马,天明时,大军分配完毕,奕歆亥率三万各部兵马向徐州进发,留守众兄弟送了十余里而回。奕歆亥一路行军,于各关隘营寨带半数兵马而走,行至会稽时,已有五万余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