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江州城捷报频频传来,益州军民无不欢欣雀跃,但唯独恼了一人,便是那益州刺史徐维。徐维暗想道:“本官赴任时,恩相曾嘱咐,要寻个奕家的不是,置他全家于死地。南蛮突然来袭,原本料定他奕远成必定战败,孰料冒出来个关烨,竟这般了得。若关烨再胜几阵,杀退了南蛮,那奕家岂不是更加根深蒂固?”想到这,徐维不禁连连叹气。
徐维的心事早被别驾余雍看出,思量一番,已有毒计生出。话说这余雍是徐维同乡,那徐维在长安任长史时,余雍往投求官,徐维见其是个伶俐人,便留在身边使唤,余雍也是个专好溜须拍马、趋炎附势的奸险小人。那徐维官位低微,在朝中难免会受些气,却又只能憋闷在心中,这余雍看在眼里,对徐维百般恭维,事事顺遂,为徐维排解郁闷,徐维甚是喜欢。自徐维出任益州刺史后,便擢升其为别驾。
且说这余雍思量出一条毒计,乃如徐维府中,见徐维道:“如今南边战事连连获胜,CD百姓无不张灯结彩,如节日一般,为何大人面色却这番苦恼?”
徐维怒道:“好你个余雍,竟敢来此消遣本官?”
余雍忙赔笑道:“大人言重,小的哪敢?小的深感大人恩情,日日思报,怎么还会消遣大人?”
徐维道:“若真如你所言,本官也就不怪罪你了。你历来是个聪明人,且猜猜本官为何苦恼?”
余雍道:“大人的苦恼小的当然知道,小的今日来便是向大人献上一计,定解大人心结。”
徐维闻言,眉头微展,道:“那你且说说。”
余雍道:“前番南蛮攻破了建宁城,围攻江州城,不料那关烨以勇武先胜了数阵,解了江州城之围,如今他扼守要道,使南蛮前进不得。大人也知道,这巴蜀之地,山高路险,最难行走,那关烨深谙此道,故而万余兵马扼守了要道便使那南蛮二十万大军难以通过。”
徐维道:“你所说的这些本官都是知道的,且说说有何好的计策?”
余雍道:“其实巴蜀山间道路复杂,哪是万余人就可扼守周全的?只是南蛮不识此间山林道路分布而已。大人且细看此物。”言罢乃从袖中取出皮卷一封,当着徐维面展开,徐维细看时,却见那皮卷上所绘的竟是山林江河路径诸物,再细细看时,不禁惊道:“此乃益州各处山林江河路径的分布图!”
余雍道:“正是!小的前番无意间得了此物,也不知是何时何人所做,这图中将益州描绘得十分分明,尤其是那些路径,弯曲盘绕,错综复杂,下官细细查过,这上面许多路径确实存在,却鲜有人知晓。无此图时,必是山高路险,寸步难行;若得此图,必是轻车熟路,来去自如!”
徐维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将此图给南蛮,使他们识得路径,杀关烨各措手不及?”
余雍道:“正是,大人可派心腹之人将此图送给南蛮,教他们杀关烨个措手不及,但这只是其一。”
徐维惊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何计策?”
余雍道:“小的想好了一则连环计,助南蛮败关烨此其一。大人还可将此图另行抄写一份送给西羌,使其侵扰汉中,若能挫败奕歆亥最好,若那厮未战死,则可以战败之罪诛杀;若西羌一时胜不了,那奕歆亥为了汉中周全,绝难分兵顾及这南边战事,到时又可定个贻误战机之罪杀之,若他硬要分兵来救,则可定个擅离职守之罪杀之,此其二也。那关烨战败,则CD危矣,到时奕远成必亲自带兵前往与南蛮交战,大人事先需应允其所求的各项相助之事,待奕远成去时,大人只须将CD城门牢牢关闭,不发一兵一卒救援,那奕远成必死无疑,至于奕家一应家眷,到时只需说奕远成暗通南蛮,意欲谋反,发一伍军士即可全部诛杀,此其三也。此计若成,何愁奕家不灭?到时益州不过丢几个城池,丞相见除了奕家,也必不会怪罪。至于丢了的城池,或由使者前去议和讨回,或直接送于他们便是,反正凉州都没了,朝廷也没丝毫反应。”
徐维摇头道:“你有所不知,这奕远成久居益州牧职,掌管益州一应军务,单说这CD城中一众将官,哪个不是他的下属,哪个不归他调遣,只怕大人此计虽妙却忽略了这些,到时空费一番力气,或反遭其害啊!”
余雍道:“大人不必为此事烦扰,小的自随大人来益州任了别驾之职,便一直暗中结交益州一众将官,尤其是这CD城中的将官,多数人敬爱奕远成不过是表面,他们常在私下抱怨,这太平年代,奕远成还日日严格操练,弄得大家苦不堪言,他奕远成家资殷盛,自然不必营私,但那些将官拿着些许军俸,怎么养活家小,早先有几个军官私下里克扣了点士兵粮饷,或是做了些营私之事,被奕远成知晓,各个被他打得皮开肉绽,那几人对他恨之入骨。有一次小的路过城中酒馆,听闻得他们议论此事,便知这是个机会,于是时常送他们些钱财,也有许多将官,纷纷被他们拉拢过来,小的也不吝啬,凡是来的,均送钱财,只说是大人的意思,现在他们敬爱的是大人,这CD城中的将官,小的不敢说十成,但也有七八成,是可助大人成事之人!到时众人一齐起来,必可控制了这CD城!”
徐维闻此,抚掌大笑道:“余大人当真足智多谋,本官自叹不如!此计成时,奕家满门伏诛,到时丞相必然大悦,你我二人也必然加官进爵,那时即使益州全丢了又管他奈何?”当下即命人将地图细细抄录一份,又派心腹小厮二人细细交代一番便命各自前去行事。是夜,徐维又命余雍秘密召集笼络的一应将官,将谋划之事告知,那些将官均表忠心。
却说南蛮营中,马呷拉契数次调兵遣将强攻关烨营寨,尽皆大败而回,不禁心灰意冷,对诸洞主道:“如今吕军扼守住了要道,本王派遣兵将数次攻打,次次都损兵折将,大败而归,看来此间我们绝难过去了,本王意欲暂且退兵,再寻机会来战,不可在此虚耗。”
众洞主闻此,各抒己见,有的愿意退兵,有的则要再次请战。马呷拉契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作何决定。这时有军士来报,抓到吕军奸细,马呷拉契命将其押进大帐中。那哪是什么奸细,乃是徐维心腹小厮,来到南蛮营前,被守卫拿下,以为是奸细而已。
那小厮被押进大帐,马呷拉契喝道:“大胆奸细,今番被擒,本王要将你烹煮来,与诸洞主下酒。”
小厮忙道:“大王错怪了,小的哪是什么奸细?小的是益州刺史徐大人心腹,此番是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助大王杀败那关烨的。”
马呷拉契闻言一惊,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是骗本王,必教你不得好死。”
小厮自贴身隐秘处取出地图,道:“大王,我家大人特教小的为大王送来了这益州地图。”说罢将地图呈于身边军士,军士将地图转呈马呷拉契。马呷拉契展开地图,细细看了一番,不禁大喜,随即不禁皱眉问道:“你家大人是益州的刺史,怎么会如此好心?莫不是其中有诈?”
小厮道:“大王明鉴,小的怎敢欺瞒大王?这地图的确是我家大人教小的送来,日后还会助大人胜那益州牧奕远成,只是大王事成后,莫要伤我家大人及一众家小。”
马呷拉契笑道:“若此事是真,你家大人便是本王的贵人,本王怎么会加害?先且委屈你在我军中小住,待本王胜了那关烨,必然重重有赏!”当下便命左右带小厮下去,小厮称谢后随军士出帐。
马呷拉契将地图示于众洞主,黑水洞主道:“这地图绘得分明,若这图是真,我们便可绕开面前的吕军,打下江州城,再前后夹击他们,这样我们必胜;只是怕这是他们的奸计。”
苍山洞主道:“黑水洞主所言极是,如今大王不可盲目相信,当今之计,应该先派些斥候出去,按照这图上所绘,将道路探视一番,以保周全。”马呷拉契深许,即派出十数个斥候现行打探。
数日后,斥候返回,报知马呷拉契,图上所绘完全属实,且并不见任何吕军设防埋伏。马呷拉契大喜,当下即命黑水洞主与苍山洞主带五万兵马乘夜色悄悄出营,循着路绕开关烨营寨,直奔江州城去。马呷拉契思量一番又道:“若那关烨知道江州城失陷,必然料到我们会前后夹击,到时必然会撤军,但不会从大路走,本王料想他们必会绕行落雁涧。”乃令白林洞主带五千军士前往落雁涧设伏。
江州城守将,只道是关烨扼守要道,连胜数阵,料定蛮兵绝难通过,况城中守军数日苦战,疲惫不堪,便仅留数十军士巡哨,其余军士尽皆休息去了。蛮兵于江州城外密林内潜伏一日,午夜时,悄悄出来,黑水洞主派了数十个惯攀爬的蛮兵,持着短刀攀上城墙,城上仅数十巡视军士,且多半睡眼朦胧,躲在城垛下休息。蛮兵摸上城来,齐齐动手,将城上守卫杀个干净,然后摸下城去,打开城门。黑水洞主见城门打开,即与苍山洞主一同带兵杀入。直闯入守军营中,见人便杀。
城中守军多在睡梦中,蛮兵突然杀来,一时手足无措,江州守将勉强迎战,持短刀杀了十数个蛮兵,终究寡不敌众,被蛮兵乱刀砍死。江州城中万余守军多数被杀,只逃出了极少散兵。至天明时,蛮兵尽占江州城,将所俘吕军尽数斩杀,又于城中大肆烧杀抢掠,百姓深受其害。翌日,苍山洞主率一万蛮兵守城,黑水洞主自带四万兵马向关烨营寨后方杀去。
且说江州城失陷,消息传入关烨营中,关烨大惊,暗道:“不想江州城竟然失陷,这蛮兵如何过得我的扼守?”
副将道:“将军,如今江州城已陷,蛮兵必前后夹击我营寨,将军应速引兵退去,若待蛮兵前后杀来,我们绝难生还。”
关烨道:“如今之计,只能先退。然若走大路,必与蛮兵相遇,到时免不了厮杀,若被后面追兵赶上也是万分凶险。”
副将道:“末将知道,此间有一小径,名唤落雁涧,那里道路险要,除了此间山民外,外人绝少行走,将军带兵马走此小径,可直至永安。”
关烨许之,乃命本部兵马打点行装,准备有落雁涧撤退。此时却有斥候来报,南蛮两路兵马一齐杀来,关烨叫了声苦,乃点兵将边战边退。关烨本部不过万余军士,被两路蛮兵包围,且兵力数倍与己,战不多时,关烨部军士折损大半,关烨与数员副将一齐猛冲直撞,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直奔落雁涧而去。
关烨行至落雁涧前,此间乃一石山中开出的小路,宽敞处可四五人行走,狭窄处仅够一人行走,一侧是陡峭的山体,一侧是万丈的溪谷。关烨见蛮兵未追上,乃令军士原地休整片刻,清点一番人马,军士仅余百余人,且均带伤,副将仅余两员。关烨不觉落泪,道:“是我关某人之过,不料被南蛮偷过了险要之所在,偷袭江州城,至此大败!”
副将劝道:“将军莫这般说,依卑职见,此事必有蹊跷,凡我们所知的路径均有斥候往来刺探,可为何还让南蛮偷袭了江州城?必是南蛮知晓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路径,然南蛮出来此地如何知道这些?卑职以为,必有内奸,助其成事!”
关烨道:“此事不可乱讲,待我们突围后,关某自向奕老将军请罪!”
休整完毕,关烨催促众军士前行。且说落雁涧中,早有南蛮白林洞主带兵埋伏于一侧山间,见一支吕军残军进入涧内,一声呼喝,纷纷将滚木礌石打下,弓弩手只管向吕军人群中将箭射去。
关烨众人哪里料到此间会有南蛮伏兵,未及反应过来,便被木石打死,流矢射死多人,关烨欲命军士退回时,已经数箭攒身,又无数木石打来,关烨跌落溪谷而死,余下众军士,除一二人侥幸逃脱外,余者皆死于落雁涧中。
可怜关烨英雄了得,竟折于此处。其非殁于南蛮,实是伤于奸臣!